大火迅速扑了过来,林慢急忙遮住眼睛,突然后背被人一扯,双手被牢牢地锁住了。
冷冰冰的锁链似乎把他的脑子也锁起来了,他迷茫地在鬼怪中间前行,不知走了多久,队伍才停了下来。鬼差抱怨道:“该死的道士,圈了这么多孤魂野鬼,我可半个月不得消停了!”
轮到林慢了,鬼差对着生死簿勾画:“名字,生辰八字。”
“林慢,葵酉年生,扬州临兆县白鹘村人。”
“勾错人了?没这个人!”鬼差对视一眼,解了锁链,把他推了出去:“去去去,没你的事,回去吧。”众鬼哀嚎,用空洞的眸子怨愤地盯着林慢。
“大人,我也勾错了,我不该死啊!”
“住嘴,人人都说自己不该死,人人都得死,留着力气应付判官吧!”
林慢四处游荡,天地混浊,众鬼幽泣,一条大河静静流淌,河中鬼魂不停地挣扎,却都被冲入冥府深处。河两旁红色的花,绿色的叶,都开得茂盛。
“小伙子,你站在这干什么,来喝碗汤吧。”奈何桥上,孟婆笑吟吟地对他招手。
林慢走过去:“婆婆,这是哪?”
“这是冥府——九泉地狱。”
“啊?我死啦?”林慢惊慌失措:“我怎么到这来了?”刚才还在杜家呢!?
“傻孩子,人死了可不就到这儿了?”孟婆盛了碗汤,递到林慢跟前:“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奈何桥上站,前尘都望断。喝婆婆一碗汤吧!”
林慢下意识地接过孟婆汤,却看到了桥边一个熟悉的面孔:“柳真!?”
“你认识我?”男子一身白衣,站在桥边痴痴地望着人间与冥府的交界处。
“等等,你是柳真还是傅连笙?”
“你知道皎皎在哪吗?”
“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孟婆叹气:“小伙子,你别问了,他不会回答你的。”
“他怎么了?”
“他不愿去投胎,也不喝孟婆汤,在这奈何桥上望了五百多年了。五百年太长了,他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会回答你的。”
柳真还是那副少年模样,嘴里不断喃喃着:“皎皎,皎皎……”
“婆婆你说他五百年都没有去投胎?”那傅连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是柳真的转世。
“是啊,他是文曲星君转世,老身也逼不了他。唉,不喝就不喝吧。来,你尝尝,婆婆的汤好喝不好喝?”
孟婆汤热腾腾的,林慢送到嘴边,却看到汤碗里有一只白虎张开血盆大口,林慢一惊,嘭地把碗放下。
孟婆一张脸拉得老长,林慢勉强笑道:“放凉了再喝。”
孟婆重新恢复了笑脸,又道:“你们呀,那么执着作什么?你看他,不饮忘川水,不忘前世缘,只为等他的爱人。可惜他不过一缕幽魂,长长久久受地府的阴气影响,什么都忘啦!她一次次走过轮回,一程又一程,他却认不出来了。再等个几年,怕是要魂飞魄散了……何必执着?情之一字啊,执着起来害人害己!”
“可是我见到他的转世了,是一个书生,叫傅连笙。”
孟婆拿了把扇子把汤扇凉,笑道:“我都说了,他是文曲星君转世。你看到的这个痴人只是神仙的一缕魂魄罢了。仙君为情所困,神魂受损,再投胎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唤作徐锦章,享荣华富贵,一个唤作傅连笙,享如花美眷。”孟婆指着柳真道:“这缕执念是善魂,本该跟着徐锦章一块儿投胎。徐锦章也该是个好人,可惜可惜……少年郎你不知,那杜云月的转世,唤作乔玉儿,本该和傅连笙再续前缘,恩爱一世的。痴愚之人,执念太深,何苦来哉。汤凉了,可以喝了。”
原来是这样……柳真一缕魂魄念着杜云月不肯投胎,少了善魂,徐锦章成了纨绔子弟,早早地害死了乔玉儿。傅连笙却阴差阳错地遇到梅三娘,求而不得,一腔痴情错付他人,最后竟被乔玉儿所化的桥姬害死了!这三个人,谱写了人间最无奈的悲剧,恐怕柳真也没想到,他们的下辈子会是这样惨烈的结局!
林慢心里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他问:“那五百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柳真为什么没有赶回江城?”
“来,喝了汤再听婆婆讲故事!”
林慢警觉道:“我不喝,喝了我就忘了这事了!”
“不行!你必须喝!”孟婆面目狰狞起来,追着林慢:“你必须喝,你已经死了,何必执着?何必放不下?喝了吧!包你前尘望断,快活似神仙!”
“我不喝!要喝你喝!”林慢撒丫子往前跑:“你不也是神仙吗?你很快活么?干嘛逼着我喝!?”
不知哪一句话刺激了孟婆,她停下脚步,忽然大哭起来,冲着天上喊:“月郎!我错了!我知错了月郎!你看看我!我悔过了!呜呜呜……月郎!”
孟婆伤心地倒在地上,举着孟婆汤声嘶力竭地喊:“我真的悔过了!我再不会玩弄别人的感情!我受够了相思之苦!我的孟婆汤能让神仙忘却烦恼,我真的悔过了,你原谅我吧月郎!”说着她端着孟婆汤一饮而尽,边哭边笑:“我做到了,孟婆汤!我也忘啦!我什么都忘了月郎!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知错了!你看一看我啊!”
“孟婆又发疯了!”鬼差把孟婆扶起来,舀了一瓢孟婆汤,孟婆一动不动地任他们灌下去,很快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对林慢招手:“小伙子,你站在这干什么,来喝碗汤吧。”
鬼差抱怨道:“多少年了,每天都来这么一出!”
林慢浑身发毛——怎么回事这是!?好可怕!
“林慢!”小黑气喘吁吁地跳了下来,咬着他的衣服往外拖。拖到一个黑乎乎的地方便没力气了,“快,往那个光点那走,下一趟地府可费我不少力气呢!还好来得及,不然被地府收走了祁臻非哭死不可。”
林慢戳戳他:“其实,刚才地府对了我的生辰八字又把我放了。”
“什么?连地府都不收你?唉,白着急一场!你还是跟着祁臻过吧!”
“小黑,你知道孟婆吗?”
“知道啊!论辈分,我还得叫她一声姑呢!”
“哈?小黑你居然在地府有亲戚?”
小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其实是攀的干亲……”
“最开始九泉地狱九个狱主是九兄弟,十公主就是孟婆。他们是苦海孕育的魔神,天生法力高强,性子桀骜不驯,年轻时惹了不少麻烦。十公主当年还被贬下凡过,狱主们心疼妹子,让她投胎成孟姜女,因哭倒长城加速暴秦之灭有功又回来当公主了。所以也有叫她孟公主的。我的老祖宗以前是三殿下的坐骑,不过你想想谁会骑猫呀?所以后来被收为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么算来我是不是叫她一声姑!”
“你算得也太远了!”林慢道:“你知道月郎是谁吗?孟婆的相公么?”
小黑嗤笑一声,“十几万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哪有相公!”
“那月郎到底是谁啊?把神仙都折腾疯了。”
林慢跟在小黑后边,走过黄泉道,两边浮起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林慢立刻噤声,拔足狂奔,猛地突破光点,眼前出现一片茫茫雨雾。
“这又是到了哪里?”幻境骤然变化,一声马鸣忽起,狭窄的山道上,马车行李都翻倒了。很快,一行人寻迹而来,救走了昏迷不醒的柳真。
“小黑,他们去哪了?快跟上去看看!”林慢迫切地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跟我来!”小黑带着林慢到了一处驿站。柳真躺在床上,额头上还缠着纱布,嘴里不断喊着杜云月的小字。一个妙龄女子走了进来,心疼地看着他。
“皎皎!”柳真醒了过来,一把攥住女子的手,双眼迷蒙:“皎皎!你等我!等我回来救你!”
“我、我不是你表妹。柳公子你醒醒……”
“不要!表妹!皎皎!不要离开我!我会死的,皎皎,你别离开我!”柳真忽然把她紧紧抱住。
女子挣扎了两下,满脸羞红,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拍着柳真的后背:“我是皎皎,我不会离开你的,好好休息好不好?”
“什么都听你的,皎皎,咱们成亲吧,我已金榜题名,我一刻也等不得了!”
小黑跳起来:“我的妈!柳真摔坏脑子啦!”
屋子里郎情妾意,屋外偷听的林慢心情复杂。想到杜云月临死前的决绝和痴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怪谁。
柳真昏睡过去后,女子走到门外,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双手背后,叹道:“女儿啊,杜家满门都没了,一把大火烧得只剩下灰烬了!世侄这番情形,可不好向皇上交代啊!”他叹惋道:“大夫说他迷了心智,再伤心下去恐怕熬不过去!唉,痴人痴人!”
“那怎么办?柳公子他魔障了,刚才还误认我做他表妹。”
“你说他将你认作杜家小姐?”男子沉吟片刻,忽然合掌道:“不如将错就错吧!”
女子诧异道:“爹,您说什么?”
“女儿啊,爹知道你倾心于他。原本他与杜家小姐有婚约,为父也开不了口。可如今杜家付之一炬,世侄前途正好,我爱惜他的才华,也不想朝廷失去一个栋梁。不如你与他结为夫妻,全了他的心事,也算救他性命!”
“这——”女子咬唇道:“这行吗?万一他醒了,认出我不是杜小姐,又当如何?”
男子叹道:“若他能清醒,咱们也算救他一命。以后他想与你和离,我们王家小姐也不愁嫁,只问你愿不愿意?”
听到这里,小黑忍不住道:“这算什么救命,明明是趁人之危嘛!”
林慢道:“可是柳真的情况很不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道:“爹爹,我愿意。”
“好好好!我的好女儿!”
接下来,有了“皎皎”,柳真的病很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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