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过去,公冶明的身子总算好转起来。他先前那次,虽然蛊毒发作地厉害,但毕竟没有受伤,把毒压下去后,不出几日就能走动了。
可这次他不仅是蛊毒发作,伤的也不轻,而且他失了好多血。
先前他们在重明会落入虫洞时,为了帮白朝驹驱赶金翅虫,他割破自己手腕,用血护他,就失了不少血。之后他又同桃山卫众人清剿重明会,在紫檀寺奋战,因内力不支而受伤,流的血更多。
正巧,蛊毒发作的日子也到了。这次真的太险,得亏白朝驹去的及时,又是给他喂药排毒,又是给他止血包扎,不然他怕是得把小命搭进去。
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五日,才勉强能下地站住。这几日他一点都没睡好,全身上下都痛,他很想睡,却痛得睡不着。
昨夜是他第一次睡着,早上醒来,看到睡在身边的少年不见了。
公冶明记得他昨天夜里还在念叨,说重明会撤走了,王大哥的事也了结,是时候回去找郡主了。
公冶明想跟他说,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魏伯长给了自己关于朝凤门的位置:渭南鸡笼山。他试着出声,结果只有空洞的嘶嘶声。
他这会儿想找白朝驹邀功的兴奋劲过去了,心想也不着急,就把这消息咽回肚子里。
白朝驹走在长岳的街上,他算着手里的盘缠。
在长岳,每日都要花住宿费,再待下去,连路费都不够,不如早点回郡主府。
他还想同陆歌平聊聊银钱的事,他和公冶明出生入死地办事,多少得要点奖励。他倒也还好,公冶明才是最需要银钱的,他得为每月的解药备点钱,以防万一。
至于如何回去,骑马也不是不行,但最好是弄个马拉的小车,让那个病号一路修养回去,这样身子才恢复得好,不会落下病根。
白朝驹在长岳的街上走着,见街上的人似乎少了不少,商铺冷冷清清的。
他找了个有人的店家,一问马车的价格,让他心头发寒。
“下等马十两,中等马二十两,上等马一百两。”商家说道。
白朝驹看了看手里的银钱,只剩下二十两,试探着问道:“那马车呢?”
“马车?”商家瞟了眼他手里的钱,“小子,你这钱也就够买匹中等马。马车起码得用中等马,哪怕是最次的马车,也要三十两。”
“这……”白朝驹没想到会这么贵,有些不安地问道:“那还有办法便宜点吗?”
“你到底要马?还是要车?”商家问道。
“我确实想要车,可这车也没法单独卖吧?”白朝驹说道。
“你要车的话,便宜实惠的,就别买马车,你买我这驴车。”
商家把他带到后院,院子里养着几头小毛驴。通体黑灰色,鼻头白白的,眼睛周围也白的一圈,模样挺可爱,就是个头都挺矮,看起来没啥力气。
“老板,我得从长岳行到永江,这小驴,能走这么远的路吗?”白朝驹问道。
“你别小瞧驴,它力气是小了点,走得是慢了点,但吃得少,耐力好。”商家说道,“关键是,只要二十两,一头驴加个小木车,你上哪找这么合适的价格?”
“十两,我买了。”白朝驹说道。
“你这毛头小子,哪有这么杀价的?”商家说道,“十八两,不能再少了。”
“十五两,再送点粮草。”
“行行行。”商家无奈地答应道,“我看你出远门也不容易,给你算了,就十五两吧。”
长岳街上人很少,紫檀寺倒是很热闹。这几日官府的人来了,说四目人是邪魔,以后禁止祭拜,还派人把紫檀寺一点点拆掉。
五日之前的夜里,所有的信徒都目睹了天神诛杀四目神人的一幕。
四目神人在船上游湖,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群人,想来是天兵突降。接着,有个身着金甲的“天神”,英武非凡,在两大天王的围攻之下,直取四目神人,将其甩入水中,之后就消失不见。
由于“天神”的身手太过了得,所有人都被他非凡的举动镇住了。
那夜后,有三分之一的信徒解除了信仰。他们凭借着那番身手,就万分肯定,那不是人,那一定是神!是上天派来惩罚邪魔的!
还有三分之一,见到封住桃源谷的瘴气消散后,也渐渐相信,四目神人真的带着他的瘴气消失无踪了。
说来也是巧合,那夜,官兵为了攻入重明会,硬生生地拿火药在瘴气谷边上炸开个口子。正是这道口子打通了风口,封住桃源谷十年的瘴气,竟都被吹散开去。
三日过去,笼罩住整个桃源谷的昏暗水气全部消散,人们终于能再次看清桃源谷的全貌。
剩下三分之一誓死追随四目神人的信徒,在长岳百姓高涨的情绪下,不敢吱声。
长岳众多百姓早就受够了紫睛教仗势欺人的嘴脸,一听到官兵灭了紫睛教,还要拆掉紫檀寺,各个都兴奋地不得了,一大早得赶过去看热闹。
当睛神宝殿被拆时,那股狂热到达了顶峰。
那尊三人高的四目神人站像,轰然倒塌,扬起满地的尘土,飞得有一人多高。不知是哪个情绪激动的,先对着神人像狠狠踢了一脚,还啐了一口。
接着,围观的人几乎一拥而上,泄气般地对雕像拳打脚踢,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举来火把,叫嚷着往雕像上丢去。
官兵眼见场面失控,不得不对天鸣铳,狂热的人群总算安静下来。
在有序指挥下,民众们自发地帮着官兵一起,把神像连着石块一同推入碧螺湖中,让它沉于水底,再也不见天日。
但隐隐的,有另一股奇怪的信仰在底下传开,是关于那位在游船上诛杀四目人的“天神”。
人们私下说,他诛杀了邪魔,是在保护整个长岳,整个碧螺湖,那是真正的天神,是值得信仰的对象。
至于“天神”本尊,此时正站在客栈前,对着小驴发呆。
白朝驹把行囊都收拾好了,连小木车都收拾得非常妥当。他用黑布在木车顶上支了个帐子,就是特地为这伤员准备,让他躺在里面,可以好好休息。
他准备扶公冶明上车,见公冶明看看驴,又看看自己,好像在表达什么。
白朝驹猜到他在想什么了,眉头一挑,说道:“你是不是又想叫我黑驴?呵,还好你现在说不了话,就憋着吧。”
公冶明是在想这个,他看那小驴长得可爱,又看看白朝驹,感觉是一样可爱,忽然明白了这外号的意义。他这会儿也说不出来,就被白朝驹强行架着胳膊,抬上了车。
“好了,我们出发回处州了。”白朝驹说道,赶着那头小驴,一点点往前走。小驴车真的很慢,托着俩人吱呀吱呀地,一点点赶路。
“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到啊。”白朝驹感慨道,忽觉的背后一热。那是公冶明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此时,在渭南城外的山下,有一处格外隐蔽的地宫里,正亮着幽幽的烛火。
烛火不是均匀分布的,在地宫前侧,席地而坐着一名男子,他约莫四十出头,脸颊很尖,面颊深深凹陷进去,显得气质格外阴沉。
他左眼上没有肉瘤,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黑色的眼罩。想来是把肉瘤去除了,遮挡留下的空缺。
他身侧盘着一圈火烛,烛焰有节奏的左右摇晃。仔细看去,那片烛火是随着他的呼吸晃动的,当他吸气时,所有的烛焰都向他聚拢。而他吐气时,烛焰就像水波一般往外扩散。
他缓缓抬起头,睁开那只完好的右眼,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只是同他对视,就感受到不凡的压制力。他注视着面前跪倒在地,俯着身子的男子。
男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个和善且卑微的笑。
“仇大人,这些年来,我带着整个重明会对您言听计从,鞠躬尽瘁。我只是想请您帮帮忙,救出我的儿子。”
仇怀瑾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他右眼凝了下,缓缓念出四个字:“言听计从?”
那嗓音无比低沉,震得周边的火烛微微颤动,连着整个地宫都在震动。
“仇大人,您令我杀了犬兄,令我给犬子种下蛊王,我都按您说的去做了。您也知道的,这蛊王若是一个月没有解药,犬子……可是会死的!我求求您,就算不放他出来也罢,至少让人带药给他,不要让他那样痛苦,求求您。”魏仲元俯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说的言听计从,就是连刺杀魏伯长的事,都不肯亲自操办,还让儿子替你去做?你若是亲自动手,魏伯长早就死了,魏莲也不可能被抓走。”仇怀瑾冷笑道,“事已至此,你却来求我,去替你履行父亲的职责?”
魏仲元只能磕头了,他承认自己的懦弱,他向来如此。他也明白自己从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只是仇怀瑾的傀儡罢了。但事已至此,他没有其他路可走。
仇怀瑾忽然放缓了语气,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他还挺喜欢这种懦夫,虽然他成事不足,但至少不敢背叛自己。
“也罢,你至少把黄巫医保了出来。”仇怀瑾说道,他心里明白,重明会千名私军的价值,不过和黄巫医一人差不多。
而且,对朝凤门而言,黄巫医显然更加重要,因为朝凤门所用的蛊王,就是桂州黄家秘传的技法。
“我会派人去救你儿子,作为交换,黄巫医往后就是我的人了。”仇怀瑾说道。
我认为即使在古代,底层民众对善恶的感知向来是很准确的,所以最后设计了一段众人自发推倒“神人”的剧情。
稍微剧透一点点,洪广这块地方其实算小明的主场;相对而言的,永江算是小白的主场。有为后面做规划了,洪广对应的地方应该很好猜到吧~明中期产粮重地。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感觉挺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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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神倒万人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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