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花好月圆中秋夜·下

莺儿和鸳鸯拿着两壶酒走过来,莺儿说道:“实在抱歉,酒来晚了。送酒的阿哥把酒弄撒了,让他去换一坛新的,到现在才来。”

“无妨。”陆歌平说道,“月上柳梢头,时候正好。”

谈话间,鸳鸯已经挨个给大伙儿斟上了酒。

“郡主好学识。”白朝驹举起酒杯,称赞道,“用六一居士的词赞此良辰美景,我愿先敬郡主一杯。”

陆歌平秀眉轻挑,说道:“你既是李默的徒弟,书读万卷,也算文人雅客,哪能这般干巴地敬酒。我们行一雅令如何?既然是中秋赏月,就以月作诗。”

“这倒是不错。”汪庭有了兴致。

“这……”白朝驹面露难色,只听陆歌平说道:

“若不尊令,自罚十杯!逐出席外给咱们倒酒。”

她本是想激一激白朝驹,这时兴在头上,也并未想到,这酒席中,有一人没读过多少诗。

“好,来就来。”白朝驹应道,“我先来一首,也不讲韵脚,给大伙图一乐。”说罢,他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汪庭看着有些稀奇,还没作诗,就先喝上了?

只听白朝驹说道:“昔日太白对月饮,今夜我饮明月尽。倘使此朝无明月,黎民依旧乐太平。”

“妙啊。”陆歌平称赞道,“你这明月,不单指天上的月亮吧。”

“郡主果然懂我。”白朝驹笑道,“我说的此朝,也不是此时。”

两人相视一笑,白朝驹回头看去,见公冶明不听他们,只顾埋头吃菜。

白朝驹碰了碰他的胳膊肘,说道:“你可知望舒既是月亮?”

公冶明摇了摇头,片刻后,他若有所悟道:“原来你在骂姚望舒。”

“这话是他说的,我可没有说啊。”白朝驹说道。

“好啦,我这儿,不会有什么隔墙耳的。”陆歌平说道,“该我来了,诸位听好。本质是玉洁,皎皎独善身。只因近天庭,替人寄相思。”

“妙啊妙啊。”白朝驹说道,“常人只是睹月寄相思,却鲜少有人替月亮想的。要我说,郡主不愧也是近天庭的人,能懂月亮的心思。”

陆歌平笑道:“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会说甜言蜜语?”

“到我了。”汪庭说道,“此夜恨萧萧,花好映月圆。雪光玉色秋,留得几多时?”

“好诗啊。”陆歌平赞道,“汪弟,今夜良辰美景,的确值得好好留念一番。”

三人吟罢,桌上就只剩一人。

公冶明见他们忽然安静下来,又是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到你了。”白朝驹悄悄拍了拍他,说道,“你也得吟诗一首,不然罚酒十杯。”

“我不喝酒。”公冶明说道,“喝酒手会抖,就拿不稳刀了。”

“那你得吟诗。”白朝驹说道。

“我没吟过诗。”

“没吟过也无妨,你说字数对应的上下一句就行。”陆歌平给他降了降难度。

“你就五字一句,简单些。”白朝驹说着,就觉得自己袖子暗中被公冶明扯了下,大抵是在嫌话多。

“好,你慢慢想。”白朝驹笑道。

他话音未落,就听公冶明说道:“我想好了。”

白朝驹惊奇地看着他,他好像根本就没想,要随口乱说了。

只听公冶明说道:“我看明月本无意,明月看我也无情。”

此句一出,在座众人鸦雀无声。

沉寂片刻后,陆歌平率先笑道:“稼轩曾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此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直言月亮就是月亮,本就无情,也有点意思。”

汪庭却说道:“诗本就是寄情之物,若不寄情,又何必作诗呢?”

“我看此句未必无情。”白朝驹说道,“实话实说,乃真性情也,谈何无情?”

陆歌平边小口品酒,边饶有兴致地看这二人争执。她见汪庭往日里温文尔雅,不知为何,这时候争得格外来劲。

她忽地想起,早些时候,白朝驹曾开口问汪庭要刀,那柄是汪庭的爱刀,当时情急,自己就让他把刀给出去了。汪庭嘴上没说,但心里怕不是有梁子,她立即劝道:

“大伙儿也说累了吧,我们共敬一杯,敬月亮如何?”

“我不想敬月亮。”白朝驹说道。

“月亮就是月亮。”公冶明对他说道。

“既然是中秋,我觉得是该敬月亮一杯。”汪庭说道。

陆歌平微微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连敬不敬月亮都能吵起来,这俩人恐怕真是喝多了。

“那你想敬什么?”陆歌平问白朝驹道。

“我要敬,天下太平。”白朝驹说道。

“好,就敬天下太平,汪弟,你意下如何?”陆歌平问向汪庭。

“天下太平,自然要敬。”汪庭说道。

在场众人终于达成共识,举杯欢庆后,结束了今夜的晚宴。

白朝驹兴在头上,也不回自己的房间,一路缠着公冶明,跟进了他的房间。

他们俩就住在相邻的两个小间,白朝驹一进他的房间,立刻关上房门。

“那个汪庭,他就是故意说你。”

“这样吗?”公冶明很配合的问道。

“对啊。”白朝驹连连点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公冶明微微侧了下头。

“他嫉妒你随便说的一句,都比他想了半天的诗句要好!”白朝驹无比确信地说道,“什么诗本就是寄情之物,谁规定的?诗就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哪里来这么多规矩。过分地借鉴他人,才是坏了规矩!”

“借鉴他人?”公冶明疑问道。

“哼。”白朝驹微笑道,“也没什么。”

“可他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懂诗。”公冶明说道。

“这有什么。”白朝驹说道,“先有人,才有诗。那你说这世上第一个吟诗的人,他难道懂诗吗?”

“难怪你的诗好。”公冶明说道。

“你很喜欢我那首阴阳诗?”白朝驹笑道。

“你那首是最好的。郡主的也不错,但我更喜欢你的。”公冶明说道。

“我也更喜欢你的。”白朝驹说着,忽然兴奋地说道,“我们既然这样情投意合,不如趁此佳节,义结金兰吧。”

“义结金兰?”

“就是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白朝驹说道,“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

“不行。”公冶明拒绝道。

“你不愿和我结拜吗?”白朝驹忽地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公冶明很认真地看着他:“你身上没有蛊王,肯定比我活得久,同年同月同日死,是咒你。”

“这只是以表决心的话,又不是真的。而且,你在瞎想什么呢!你还这么年轻,说什么死不死的?”

公冶明摇了摇头:“那东西,对身体不好。”

白朝驹见他语气神色都格外认真,不禁收敛了笑容,特别温柔地问道:“会疼吗?”

“现在不疼。”

那就是发作的时候很疼,白朝驹有点明白了,他先前为何会义无反顾地赴死,替自己也好,替别人也好,他定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才会那样。

白朝驹见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神一如既往的干净。

分明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就算有点小小的瑕疵,但也好看。白朝驹很喜欢他的脖颈,他的脖颈很漂亮,比常人略瘦些,笔直修长。

白朝驹情不自禁地伸手,搂着他的脖颈,公冶明也不反抗,很顺从地随着他的引导,把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

“其实,也不是没希望解蛊。”白朝驹搂着他,说道,“你还记得重明会那个巫医吗?他肯定知道蛊王怎么解。现在重明会跑了,他们一定是跑去了朝凤门。所以我们下一步,就是去渭南,去看看魏伯长说的那个位置。”

“我要是没把刀弄丢就好了。”沙哑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刀?”白朝驹没明白他为何忽然提刀的事。

“要是刀没丢,魏莲也不敢害我,我就不会把蛇杀了,事情也不会这么复杂。”公冶明说道。

“你真当魏莲那么好心,会替你解毒吗?”白朝驹笑道,“他本就是想利用你罢了。准确点说,按他性格,应当是想玩弄你。”

“这样吗?”公冶明喃喃道。

“话说回来,你的刀,现在怎么样了?”白朝驹记得刀刃已经断了,他把残刀带了回来,但自打回到郡主府,就没再留意那柄刀。

公冶明从他身上起来,把腰间的刀抽出来给他看。

“原来你这两天不在,是去修刀了?”白朝驹看着那柄刀,刀柄还是原先自己送他的,换了新锻的刃,锃亮锐利。

公冶明点了点头。

白朝驹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已经高悬,说道:“明日,我们找郡主聊聊去渭南的事,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站起身,忽觉得脑袋后一空。

公冶明伸手拉下了他的发带,他又黑又密的长发披散下来,毛毛躁躁的,像小狮子一样。

“你要我同你一起睡?”白朝驹笑道,“我们都睡了一路了,还不够吗?”

“驴车不是床,而且,今天是中秋。”公冶明说道。

“好。”白朝驹笑道,“那你得给我检查下,伤口恢复地怎么样了。”

刚开始时候,公冶明还老老实实的解开纱布,让他帮忙换药。后来,伤口开始结痂,他也不给白朝驹看了,大抵是嫌他烦。

现在他这样说,公冶明只好在床上坐下,不情不愿地解开亵衣。他的伤在侧腰,虽然解开了衣扣,但只露出条缝,看不清伤口。

白朝驹坐在他左侧,把他的衣服一点点拉开,前端还比较细小,往侧面越来越宽,是新长好的颜色略深的肉,加上有些歪斜的针脚,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特别显眼,和蜈蚣似的。

“很丑。”公冶明小声说道。

“是有点。”白朝驹笑道,“愈合了就好。再说了,谁叫你乱动,把伤口扯开的。”

公冶明取出口袋里那张写了“渭南鸡笼山”字样的布块,摊开给白朝驹看,不解道:“有这么难看懂吗?”

白朝驹仔细看了看布块,字确实没错,但他不按笔画写,字的框架实在奇怪,若不说是哪几个字,真是有点难懂。而且写在布块上,分不清上下左右,也不怪白朝驹刚开始拿反了,更加看不懂。

“说实话,是不好懂。”白朝驹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从今往后,我教你练字吧,相对的,你教我手语,如何?”

公冶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好了,快睡吧。”白朝驹替他把衣服扣好,见公冶明伸手,摸起那柄横刀,抱在怀里。

“你睡觉还抱着刀做什么?”白朝驹说道,见公冶明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宝贝你的新刀?我们在郡主府里,又不是别的地方,没人会拿你的。”白朝驹劝道,看他还是不松手,又说道,“那我睡外侧,帮你看着。”

“不行,你睡里面。”公冶明说道,伸腿架住他,不让他动。

“那你别抱着刀,你要实在不放心,就放枕头边,哪有抱着刀睡的?”白朝驹说道,伸手抱住他架自己身上的腿,“不然我也这样睡。”

公冶明眼睛微微瞪大了,白朝驹不止抱着他的腿,还一个劲往上抬,抬到肩膀上,把脸往大腿内侧贴。

公冶明感觉耳根火一样的烧,身体又热又胀。他慌忙把刀塞到枕头下方,这才感觉自己的腿被松开,他立刻把腿收回来,缩了缩。

借着特别明亮的月光,白朝驹瞧见他的耳根有些发红的,他的耳根好像一直都是红红的。

公冶明也凑得很近看他,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睫毛又密又黑,显得眼神很深邃。

“我想……”公冶明念出两字,就见白朝驹的眼睛睁大了,睁得圆圆的,只能退一步道,“我想吻你。”

白朝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惊讶了片刻,笑道:“这是房事,你从哪里学来的,不会是那夜在魏伯长房外……”

他见公冶明点了点头,笑道:“这是男女之间的事,我们两个男的,怎么能行?等你以后娶了新娘,洞房花烛夜,想干什么都行。”

他说着,就见公冶明一个劲地摇头。

白朝驹有点不忍心再拒绝他,若是其他男人这样,他一定是拒绝了。可他想到,公冶明从小就没接触过什么好人,自己大抵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才会对自己这样示好。等他以后接触到更多人,会明白怎么回事,现在稍稍满足下他,也没什么关系,就答应道:“那你来吧。”

公冶明的眼眸忽地明朗起来,白朝驹也没见过他这般开心的模样。他没有笑,只是眼神变了点,像是深潭上头飘散的水汽,在阳光照耀下,露出虹彩,显得深潭不再是死水一片,多了几分诱人的梦幻。

他伸出手,一手搂住白朝驹的脖颈,另一只把他脸上的乱发拨开,接着低头,在他脸颊靠近颧骨的位置,轻轻点了下。

白朝驹还没来得及感觉,见他很快又躺了下来,合上了眼,嘴角带着笑意。

“好了吗?”他问道。

公冶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睡吧。”白朝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前面都是我的打油诗,麻烦大家脑补一下前面三人文采x10倍orz,小明那句就无所谓了~你说只因?什么只因?(装傻)

顺便提一下是汪庭那首诗,化用了李清照的咏白菊,下面是原词:

李清照《多丽·咏白菊》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醿。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PS.我承认,摁头失败我有责任。但反观他们俩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问题吗?(哦他们俩的问题其实也是我的问题?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稍稍找补一下,我是给这俩孩子先捏的性格和成长剧情,再定的攻受;不是先定攻受再捏性格和剧情;所以现在可能就……攻不像攻,受不像受的(顶锅盖)……他俩还得稍微再经历点,等到那时候,绝对合理的~

再稍微剧透一下下,我专门设计了两次很重要的成长OvO,前后两次他们的状态和心理是很不一样的,但位置是不变的,应该还挺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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