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驹提着一壶酒,这酒是他从魏伯长手里讨来的。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一行人待在鸡兄设置的底下暗室里。
长安这地方可谓风水宝地,是多朝古都,古墓也众多。这间地下暗室由古墓改建过来,场地很大,房间众多,他们一行八个人,一人一间房都绰绰有余。
白朝驹带着酒,他去找狗老大,明日他们就要行动。在此之前,他想找狗老大喝一杯。
“哟,还真被你弄到酒了。”狗老大看他从门口进来,笑道。
“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白朝驹说道。
魏伯长是这么和他说的,上不上好不知道,反正先吹一波,等下喝起来,总归感觉好喝。
“来来来。”狗老大取出随身带着的酒壶,把酒灌进去,“剩下的都给你,你就对着壶嘴喝吧。”
“咱们先干一杯。”白朝驹举起酒壶,和狗老大的软皮酒壶碰了下,没有脆耳的叮声,好歹走了仪式。
“嗬,你别说,还真不错。”狗老大笑道,“只是这酒喝的,跟断头饭似的,哈哈哈哈。”
白朝驹微微抿了下嘴。
狗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开个玩笑,你可别慌。咱都知道这事凶险,没有人不怕的。等过去了,你就发现,唉,其实也没啥。”
“我怕害你丢了性命。”白朝驹说道,“你是被我劝的,若你真觉得太凶险,明日的事,我一人去做。”
“说什么呢?”狗老大说道,“你一人去做,岂不更危险,你可别忘了,咱们十一人,都签过契约,这可不是你一人的事。”
白朝驹知道这不是他一人的事,可他迫切地想找到朝凤门的位置,确实有私心在里面。
若不是公冶明被仇老鬼带走,他或许能想个更加周密的计划,也不至于这般着急忙慌。说实话,他现在又有点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前在重明会时,他也是着急,没有打探仔细,才出的差错。若不是那时小老鼠在,他恐怕已经是个废人了。他现在明白了,那时在虫窝里,是公冶明割了手腕,用血给他驱虫。
公冶明其实没提这事,他本就不爱多说,大抵是嗓子不好的缘故。正因为这样,白朝驹才特别放心不下他。
“我好像是有些着急了。”白朝驹说道。
“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除非你编好了故事在骗人,不然,没人知道结局是什么样的。人生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嘛。看你这样紧张,我就知道,皇上的事一定是真的。”狗老大笑道。
“说起来,你应当不知道,我为什么自称老大吧?”
“你为什么是老大?”白朝驹问道。
“因为这加入十二相的名额,就是我充老大骗来的。”狗老大笑道,“我是从村里来的,我那个村子不大,不出百号人。我听说了酒仙会的消息,觉得能发笔大财,给村里的人编了个故事。那日参加酒仙会的二十人,都是我村里的,他们也想发财,就每人出了二两。你可不知道,这二两银子,在咱们那村里,供一户人家吃上大半年呢。我也是混蛋啊,为了这事,骗了二十户人家半年的口粮,也不知道仙酒值不值这个价。所以你说皇上的事,我可来劲了。若真能找到皇上,我也不算白骗他们了。”
“你这……”白朝驹是被他逗乐了。
“你看,我胆子可比你大多了吧。”狗老大笑道,“说起来,你应当是读书人吧。”
“读过点书。”白朝驹说道。
“我看你脑袋挺灵光的,怎么没想着去考个功名?反倒在这里卖命?”狗老大问道。
“怎么能说是卖命呢?”白朝驹说道,“考取功名,若是趋炎附势做个贪官,自然有钱。可若是洁身自好做个清流,同样穷苦一辈子。不如救皇上,事成就可享取富贵。人活这一世,若能在史册上留下一笔,也算死而无憾。我白某人,不愿做籍籍无名之辈,愿谋大事,青史留名。”
他见过自己的师父从高位落下,郁郁而终;他自小读书,走出海岛后,却连进京赶考的银钱都没有,他甚至没有安生立命的本领,只能在酒馆打杂。
自打见到郡主的那一面,他就决定了。庙堂也好,江湖也好,做个青史留名的人。而救出皇上,绝对是能在史书留下一笔的伟绩,哪怕只留个名字也好。
“好啊!还得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话。”狗老大笑道,“我本来,不过是想多谋些钱财。你一说,青史留名,嗯,这事可太值了!”
他顷刻间豪情万丈,举囊碰杯,将囊中的酒一饮而尽。
朝凤门的地室中,阮红花出去了,公冶明和黄巫医面对面站着。
黄巫医依旧垂着头,事已至此,他对自己的性命也不那么在意了。他不过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真激怒了面前的少年,一死了之,也好。
魏仲元曾把他邀请到重明会,想出高价买下黄家秘制的蛊王秘方,尤其是蛊王。那东西在桂州叫做月虫,是管奴隶用的。因为这蛊难制,价格很高,所以也只在桂州那带流传,不知怎得流传到重明会耳朵里。
黄巫医知道重明会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帮会,他自然不愿意把月虫的秘方买给他们。
他没想到的是,重明会把他安然无恙地护送回家,像是笃定他会回去那样。
等他回到桂州黄家村时,整个黄家村都没了。
隔壁的村的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离开村子的消息,说是他把黄家村卖了,害死了全村的人,不然整个黄家,怎么可能只剩他一人安然无恙的。他们说着,抄着锄头镐头就往他身上砸。
那时,有个人站在他边上,就是重明会护送他回来的人。后来他才知道,这人就是魏仲元。他向那个年轻人发出了请求,请他为自己作证,告诉那些人他不是叛徒。
魏仲元只是问他,想报仇吗?他当然想报仇,他的妻子,女儿,都在那场屠村惨案中消失了。
“想报仇就跟我回去,重明会能帮你。”魏仲元说道。
所以,他就待在重明会了。魏仲元时常会令他炼制月虫,对于报仇的事却只字未提。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魏仲元甚至让他把月虫,种在自己儿子身上。
后来,他到了朝凤门,他听说过朝凤门,那是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他终于明白了,黄家村的事,就是个骗局,是骗他去重明会做事的。从前在黄家村高价购买蛊虫的也是他们,后来,大抵是重明会不愿花那么多钱,就做了个局,把自己拉拢过去。
所以桂州黄家的月虫,一直都是重明会买去,为朝凤门提供的。
面前这个少年,也是被朝凤门种下月虫的杀手之一。早在重明会时,他就见过这个少年,也查看过他身体里的蛊虫,他早该想把这些事和朝凤门联系起来。但他看少年沉默寡言的样子,只当他是个家奴,并没有多心。
他也就此错失了,在重明会遇袭那夜,趁乱逃命的最后机会。
他看着少年黑漆漆的眼睛,他已经惹恼了杀手,还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他只定是活不了了。就这样吧,也是时候去地下陪陪妻儿了,他不过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罢了,连报仇的本事也没有。
“杀了我吧,死人的嘴是最严的。”黄巫医说道。
“你是不是有个女儿。”公冶明问道。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黄巫医说道。
“有个姑娘给了我蛊王的药,她也姓黄,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你应当认识。”公冶明说道。
黄巫医愣住了,知道蛊王解药的,一定是黄家的人。而少年说的年纪,确实和自己的女儿对上了,她难道真的还活着?
“她在哪里?”黄巫医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但你得先帮我炼一味口服的毒药,无色无味的。”公冶明说道。
“我被关地底下,怎么帮你炼毒?我连药材都没有。”黄巫医说道。
公冶明抬起右手:“你没有药材,可以让别人帮你买。不然,我手上的草药是哪来的?”
黄巫医打量着他,他也被骗怕了,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敌是友,要毒药做什么。
公冶明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若是不能炼毒,咱们都别想从这里出去,你也没机会见你女儿。”
“你要毒死那个人?”黄巫医明白了,他也凑到少年耳边,很轻很轻地说道,“我看他戒备心很重,从不在这里吃饭喝水,你要怎么下毒?”
“把毒给我,我有办法。”公冶明说道。
“给我看看你的手吧。”黄巫医说道,见少年不动,又说道:“我得看看,需不需要换药,添哪几味药更合适。”
公冶明抬起手,递给他看。
黄巫医把少年手腕上的绷带解下,固定用的竹板已经歪歪斜斜,定是被那女人捏歪的。他把竹板也取下,微微握住少年的手,见他的手臂抖了下。
“你忍忍。”只轻轻一握,黄巫医察觉到,少年的腕骨在方才的拉扯中动了位置。
他端住少年的胳膊,双手一用力,只听喀哒一身轻响,骨头复位。
公冶明额角的冷汗流了下来。
“不能再让别人动你的手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你都得静养。”黄巫医说道,把竹板重新给他固定回去,又取了段新的纱布,给他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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