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坦诚

20

严格意义上,褚旸是没有写过情书的。

他遇见许淮的时候是大学,那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向高中时一样,背着家长老师,偷偷用书信传递情思。

他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表达爱意,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但许淮的话也不算是无中生有。

许淮是一个对电子设备没太大兴趣的人,各家大厂开发出的五花八门的娱乐软件、聊天软件都不会吸引他丝毫目光。加上他专注力又强,写文章的时候很容易进入心流状态。所以即便他手机不离身,但想通过手机联系上他,也难如登天。

认识初期的时候,褚旸想要见到他,就只能靠精心设计的“偶遇”。

他的导师和许淮的导师是夫妻,无异于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许淮的课程安排,再结合许淮总爱泡图书馆的习惯,往往十次有九次都能得偿所愿。

九次中,又有两三次是在路上,余下的时候,都是看到许淮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或是捧着书专注阅读,或是安安静静地敲击键盘。

他不算是个体贴的人,但在许淮身上,用尽了平生的耐心和善解人意。

许淮并不好追。

一个“学习场所-就餐场所-休息场所”三点一线的人,眼睛里其实不太能容得下其他,更别说“谈恋爱”这种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大量精力的事。

许淮这种看着温和、实则淡漠疏离的高岭之花尤甚。

早在他和许淮还没有交集的时候,就听到过室友用艳羡的语气讨论,说高一届的许淮学长,人长得帅,气质干净,虽然才上大二,但是已经凭借出众的才华,成为他们系众多老师的宠儿。是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拦下表白的风云人物。

偏偏这个人郎心似铁,不看身边莺与燕,一心只读圣贤书。碎了无数人的芳心。

没过多久,机缘巧合之下,他遥遥看过许淮一眼。

当时正好是春天,前往图书馆的必经之路两侧柳枝轻扬,错落栽种的垂丝海棠新绿裹着嫩粉挂满枝杈,景色独好,引得无数人纷纷聚集拍照。

许淮右肩随意搭着双肩包,大约是放不下,怀里还抱着两本书。

他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穿过。独一份的沉静气质和书卷气,和默默生长的花树相得益彰,落在人眼中,仿佛自成一道风景。

室友见他看得出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瞬间兴致高涨,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掩盖不住激动:“看到没,唯一一个拿着书往图书馆方向去的人就是许淮学长。是不是跟你比起来不相上下!!”

褚旸当时语气平淡:“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

心里却在想:还是我先看到的。

室友是许淮的迷弟,导师又是许淮导师的妻子。

这种渊源之下,他难免对许淮投入了几分关注。观察下来,室友果然所言非虚:许淮确实是个不折不扣、只对学习感兴趣的卷王。

因为有这个认知在先,所以在决定追求许淮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提醒自己,要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地走进他的生活里。

即便再三自我暗示,还是免不了担心。

他从来随心所欲,鲜少小心翼翼、克制行事。

但是在见到许淮的一瞬间,这种担心自然而然地就烟消云散了。

绕着弯逗许淮,看他平静的表情被无语、愠怒取代;

看到他拿到喜欢的书、如获至宝般专心阅读;

甚至是见他独自站在台下,安安静静地看他们彩排……

许淮好像自带一股魔力,只是凑在他身边,就足够让人欲罢不能了。

那些处心积虑的告诫被抛在脑后,他单纯地享受起和许淮相处的点滴。

更多的时候,都是许淮在专注地做某件事,他则在或听或学的闲暇,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反应。

那个时候他随身都带着便利贴,有想说的话,又怕打扰到许淮,就写在便利贴上,贴到他一闲暇就能看到的地方。

有时是提议中午吃饭的地点,有时是看到趣事或者摘抄的分享,有时是提醒他起来活动休息……零零碎碎,不一而足。

这个习惯持续了很久。

同居后,有一回他陪许淮回家拿本书,顺便收拾些换季的衣物。

偶然间在衣帽间的开放格里看到了一个玻璃罐,五颜六色的纸被搓成细管堆在里面。这个东西跟衣帽间太不搭,又被放在最高处。

鬼使神差的,他起了探究的心思,伸手拿下玻璃罐。

许淮也恰好在这个时间进来。

被人抓了个现行,即便他脸皮厚,也难免有些不自在。

偏偏又抓心挠肺地好奇,忍不住问:“这里装的什么啊,你怎么放在这儿?”

“衣帽间我天天进来。放这里比较显眼。”

这么一说,褚旸更不想把玻璃罐放回去了。他心里的酸水咕嘟咕嘟的往外冒:

究竟是什么宝贝,还要天天看?

想看又不敢看的反应似乎逗乐了许淮。

“学长……”他眼巴巴地看着许淮。

许淮眼睛里染上笑意:“反正署名权是你的,想看就看。”

“?”

他当时满心狐疑,然而把第一张蓝色纸摊开的瞬间,他就认出了这个东西:

——是他写给许淮的便利贴。

不是每一张都收集了,但绝大部分都在这个罐子里,被许淮妥帖收好。

他当时心口满涨,嘴边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他一张张地摊开看,又一张张地卷好放回罐中。

看到最后,又有些懊悔:“早知道,该认认真真写几份情书……”

许淮却反问:“这不就是吗?”

他随便写的日常便签=许淮眼里的情书。

这个等式砸过来,直接让他抱着玻璃罐,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几乎是本能地,在许淮经过他身边去拿衣服时,将人拉到怀里,俯首半咬半吻地在他的嘴唇和耳尖来回碾磨,喟叹似的:“原来,学长这么爱我啊……”

*

很多事情经不得深想。

就像那天的最后,许淮只是被动地仰头承受他的亲-吻,却没有回应他的那句感叹。

就像热恋的时候,他始终觉得是他在处心积虑的接近许淮,不动声色地就挤进他的生活里。

可这三年里,他时时想,刻刻忆,那段他自以为一头热的追求里,许淮分明看在眼里,纵容着他一步步地得寸进尺。

看上去好像很爱他,离开他的时候却又那么的斩钉截铁。

回来的时候毫无预兆,提起热恋时的过往又那么的理所当然和若无其事。

三年前他看不懂许淮。

三年后的今天,他依然看不懂许淮。

但他却一如既往地被人看透。

轻飘飘一句话,不费吹灰之力就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褚旸忽然觉得兴味索然。

他移开视线,拿起剧本,一言不发地离开。

许淮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

已经不是第一次坐周鸣的车了,两个人熟门熟路,一前一后地到达会和地点。

周鸣选的餐厅是一家福建菜,菜品精致清淡,味道却很好。

很能治愈加班狗的胃。

周鸣话题跳脱,一会儿洋洋洒洒地讲述着自己是如何发现这家餐厅,一会儿又眉飞色舞地说起电影……他一个人仿佛长了三个人的嘴,独自撑起了这场聚餐的前半场。

等到后面,说累了打算缓缓的时候,才蓦然发现:从酒店离开到现在,许淮还算正常,偶尔附和他两句,褚旸是自始至终都没正儿八经地说过话,眉眼垂着,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他按下心中疑窦,默默观察半晌,终于得出结论:

他的宝贝编剧,和他的宝贝影帝,又双叒有矛盾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鸣:“……”

服了。

趁褚旸去洗手间的空挡,周鸣凑近许淮,悄悄地问:“我走之后发生什么了?怎么瞧着褚旸有点不高兴。”许淮直言不讳:“是我惹他生气了。”

从他离开许淮的房间到在车上会和,不超过十分钟。

周鸣想不明白短短几分钟能发生什么,让褚旸这么生气。

许淮解释:“是我说错话了。”

能说错什么话?

“褚旸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啊……”周鸣一头雾水,想了想问,“怎么回事,我帮你劝劝?”

“不用。”许淮说,“我自己哄。”

周鸣心领神会,大拇指和食指一圈,比了个“ok”的姿势。

聚餐到尾声,周鸣接了个电话,表示临时有事,把车钥匙留给他们两个,独自离席。

这个借口太敷衍,拙劣到一眼就能看穿。

褚旸却似不觉,井然有序地把餐盘里的东西挨个吃完,慢吞吞地喝完最后小半碗鱼汤,拎起周鸣留下的钥匙,没什么情绪的出声:“走吧。”

许淮看了他一眼,没有异议。

当然也没有提出异议的机会,他说“好”的时候,褚旸已经走到了包厢门口。

一路无话。

车子平滑地停入车位。

褚旸关闭灯光,拧下钥匙,对另外一个人视而不见似的,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伸手开车门。

刚触碰到车门,一只手被人按住。

褚旸动也不动:“放手。”

许淮没有放手,手指灵巧地挤入他掌心,往里塞了个东西。

很熟悉的触感。

褚旸举起那颗糖:“……这是干什么?”

许淮:“想哄哄你。”

“……”

褚旸自嘲地笑笑:“有必要吗?”

“有。”许淮郑重其事。

褚旸垂了下眼,定睛看了下在手心里躺着的糖,旋即五指收拢。

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他隐忍似的,绷着声音:“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但我不会再被你任何花言巧语欺骗了——”

“我表现得不明显吗?”许淮覆上他那只用力到颤抖的手,温和地握住,目光落在他身上,认真地、诚挚地出声。

“褚旸,我在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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