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处缓缓晕染出丝丝红晕时，日头就渐渐要升起了，在海平面上方漫开，蔓展到整个海面。

顾锦书站起身，靠在柏相思坐着的椅背上，眼瞧着日出快要显现，他低下头，想将柏相思叫醒。

却不想这人正醒着。

顾锦书微微诧异：“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柏相思淡声答道。

他睡的不熟，凌晨的海边照理来说，不会比白昼更吵闹，可柏相思闭眼没一会儿，耳畔却传来不断的喧哗声，不是什么很奇怪的声响。

柏相思观察过，这些声音是一同坐在海边的游客酒杯微碰的清脆，是海浪沙沙，是远处即将准备白天拍摄导演组悉窣。

可那些声音分明离他不近，甚至很远，若是让他询问顾锦书，得到的答案一定是没听到。

偏他不一样，这些声音骤然放大，在他耳边不断嘈杂的响起。

他睡不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与顾锦书独处。虽然他对顾锦书说的那番话的意思心知肚明——只要他们在镜头下，那他们就无时无刻不在演习。

他们时时刻刻都是剧本。

但他仍然贪婪的闭上眼睛，企图为自己洗脑，宁愿这是一场不会醒来的美梦，而不是演着心动的剧本。

所以，闭着眼睛时，当阳光从正前方慢慢升起时，柏相思便察觉到了。

晨曦泄露后，天就亮的快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柏相思终于从如梦似幻的镜影中出来，这才发觉他真的与顾锦书一起看了一场日出。

楠城的日出总是格外美的，丝丝缕缕挤进眼睛里然后猝不及防的使人震慑。

“回吧，顾老师，”柏相思偷偷看他一眼，随后拉平了嘴角，调整好情绪，拎着椅子就走。

顾锦书也就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随手从柏相思那里把椅子拿过来，不待他询问，就说：“我帮你拿着。”

“……好的。”

他并未拒绝，日出后天就亮了，他们俩会被曝光在许多镜头下，此后顾锦书的任意一个行为，柏相思都不会拒绝，因为他知道是为什么。

柏相思顿了一下脚步，让顾锦书走在前面，自己则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否则他总会有一种被顾锦书灼热的视线盯着的感觉。

他自知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顾锦书的视线特意在他身上停驻，所以他需要打散这样的幻想，一如昨晚后采时他面对镜头说的那些话。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看见一行人从别墅出来，太阳渐渐升起，柏相思也终于有了点困意，他揉了揉眼睛，一口气还没喘匀，肩膀就被两只手揽住。

许意从别墅一出来，遥遥看见柏相思的人影，撒了欢似的快速跑到他跟前，然后一蹬腿跳上他的肩，柏相思精神蔫儿了一夜，这会儿头昏眼胀，哪儿能经得住他这样压。

力道稍没压住，柏相思被压的腿一软，趔趄了一下，顾锦书眼疾手快一只手迅速将人稳住，一边被推一边被拉，柏相思成功倒在了顾锦书怀里。

许意瞪大眼睛，自知惹了祸，赶紧把手从柏相思肩头拿下来，然后将柏相思从顾锦书怀里拉出来。

其实这点时间内，只发生了柏相思差点摔倒这件事，但柏相思却觉得自己经历了良多，适才倒在顾锦书怀里，脸颊凑在顾锦书肩颈处时，他难以自持的闻到了顾锦书身上淡淡的令人舒适的味道。

不是什么香水味，只是一种独特的，只属于顾锦书的、也只有柏相思闻得到的味道，柏相思不受控制的被这个味道吸引，离这味道远一些时，内心深处莫名涌起阵阵悲伤。

顺着血液流淌的方向汇集到心脏，挤压掉肺腔的氧气，闷闷的，眼眶红热，柏相思只能靠呼吸来调整这种不强烈，却又十分折磨人的不适感。

“怎么样？”顾锦书手没放掉，还握在柏相思的手腕上，只是稍稍松了点儿劲儿，皱着眉问他。

柏相思心跳有点快，眨了眨眼，微微摇头说没事。

许意还一脸抱歉，拉着柏相思的手摇了摇，转过头去看他：“没事吧小相思——你脸色不太好……”

“我把你压坏了？”

顾锦书：“？”

与顾锦书不一样，柏相思是一个老实人，听不出来这层意思，原本许意也没有这样的意思。

柏相思站直了身子，回答：“没有，我没事。”

“可你脸色很差，”许意皱眉，“你昨晚没睡吗？”

“为啥？”

许意格外关心柏相思，抱着他的手臂一动不动，势必要问出个答案：“是因为《山雀》补拍的事情吗？”

话音刚落，顾锦书表情就不太好了，有些阴沉沉，守着柏相思大半夜，好不容易叫人稍微忘掉这些事，现下眼看着就要前功尽弃。

柏相思摇摇头，定眼看了许意几秒，随后垂下头，仍旧是一句“没事”搪塞了过去。

“你别难过呀，虽然《青雨》没有奖项，但是大家都知道那个奖应该是你的，还有《山雀》，小相思，我真的很很很很喜欢你，你别难过呀。”

许意围着柏相思叽里咕噜地说话。

不知其中哪一句触动了他，柏相思目光散乱又聚焦，忽然小声问了一句：“是吗？”

虽然不知道柏相思为什么这样问，但许意绝对是柏相思的忠实粉丝，立即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啊！！当然是啊！！！”

柏相思看他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在判断许意话中的真假，良久又垂下眼睛，默默在心里长叹一声。

是他性子本身就胆小，无论面对什么都是怯懦的，他甚至不敢告诉许意，《山雀》里的那个演员是因为他被封杀。

要是他真的说了，许意恐怕不会再说出方才那样的话。

这样的性子注定是不讨喜的。

顾锦书拧起的眉心没松开过，他总觉着柏相思面前是无数个坑，无论柏相思自己往哪儿走，他总能去掉进坑里。

“走吧，待会还有事。”顾锦书拉着柏相思往前走。

柏相思竟然才发觉自己被顾锦书握着手腕，微凉的皮肤和突出的腕骨与顾锦书掌心温暖相接，令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却又舍不得松开。

但他还是动了动，试图悄悄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顾锦书似乎察觉到了，柏相思没用什么力气就抽了出来，温暖的温度离开后，一瞬间心口就被冷空气填满。

“不让牵吗？”

忽然，柏相思听到一道声音在几秒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