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赠秋和盛行云到德济堂门口时，这里早已聚满了玩家和城中的NPC，近乎是水泄不通。

官府的人找了仵作来验尸，几个师爷正尽力维持着秩序。

抬眼望去，临街的德济堂堂口干净整洁，更衬得门槛那干涸的黑色血迹突兀显眼。炮制过的药材香气混合着极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木制的开合大门两旁书一红纸对联：

何必我千秋不老，

但求人百病不生。

视线再往上，书有德济堂三个金色大字的门匾极骄傲地挂在木门之上，饱经风雨、略有些黯淡不清的笔画痕迹隐约透露出药堂传承的久远。

“真是造孽啊，一大家子就这么没了。”

“乔家人都可好了，我前几天来这卖豆腐，推车的轮子掉了我安不上，还是乔家老大乔行德给我修好的。我送他豆腐他都没要。”

“唉，他家老二不都怀孕了？乔永年前些日子还跟我炫耀家里儿子争气，药铺后继有人，还说自己快有外孙了，谁知道今天就出了这种事儿。”

街坊NPC们感慨纷纷，乔家世代经营德济堂，处理药材向来认真不做假，是临安城内有名的药铺，至少像隐刀门的一众药用都采自德济堂，谁料想昨日还勤恳称药的人今日便忽地毙命。

“妈的这是谁干的啊，看了真让人心里堵得慌。”

“这游戏能不能不要这么逼真，人家也算勤劳致富吧？我都要哭出来了。”

“我昨天才来这里买红药......狗策划不当人。”

“平白无故就没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这游戏治安这么差？”

《千秋事》是全息游戏，代入感极强。在门口甚至能隐约窥见几具尸体，玩家们或多或少有点难受。

盛行云更是脸色煞白，身体发颤。陆赠秋收回看向德济堂的目光后被小盛大夫吓了一跳，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只是从前没见过这样大的血案。”盛行云苦笑着摇摇头，同样低声回道“我同乔家关系还不错，听闻他们突然离世，确实是有些难受。”

按理说小盛大夫在隐刀门也是习惯了生死，但不止为何，今天她抖的格外厉害。

陆赠秋叹了口气，想看看盛行云是不是被吓到，状态叠加了什么恐惧、惊魂之类的Debuff，却在打开她人物面板的一瞬愣住了。

人物等级：67级。

仿佛前些天看到时，还是72级？

陆赠秋边怀疑自己是记错了信息，准备调出系统记录，边用余光注意着现场动静，便忽地瞥见闻讯后匆匆赶来的临江仙。

这个爆肝党近来狂接任务猛刷等级，因着几次做任务濒死的困境，她近乎是把整个临安城的药铺都跑了个遍，只为了多搞点补血条的药。

冲陆赠秋和盛行云打过招呼，气喘吁吁的她才试图踮脚往里面看去：“德济堂为什么会被灭门？城里几所药铺间各有各的销路渠道，不至于同行毒杀到这个地步吧。”

火之高兴好奇地问道，“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临江仙手按在他肩膀上借力才勉强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

“临安城有名的大药铺总共就那么几个，德济堂炮制药草的手法据说很独特，因此大部分药材都供给这些江湖门派和官府了，和别家做民间生意的都不一样。”

临江仙目前已经18级，在临安城玩家中排名极其靠前，又因为陆盛二人对她的好感度极高、获取的消息多且快，她已然成了玩家中的领头羊。故而她此言一出，玩家们都颇信任地点点头。

盛行云闻言赞许道，“确实如此，临江仙观察极其细致。我在德济堂预定药草，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还没等临江仙骄傲地挺起胸膛，便听到一个极陌生的声音：

“两位说的不错，德济堂的事确实与同行竞争无关。此事恐怕是拜神教所为。”

陆赠秋挑眉看去，来人环鸾带、身飞鱼服、携绣春刀，样貌却有些邪气，不太客气地说，不像是官府人，倒似那个什么春楼的小白脸。

百姓们却格外热情。

“呦，是魏大人啊。”

“魏大人是要来管这个案子吗，那我可就放心了。”

“魏大人魏大人！”

盛行云不动声色地躲了躲。

被称作魏大人的男子先笑眯眯地和百姓们一一问好，视线滑过有些躲闪的盛行云，他这才向陆赠秋拱手行礼，一双桃花眼笑得恍如春风，正式介绍道：

“在下六扇门魏寻书，久闻陆客卿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六扇门的捕快？

陆赠秋悄悄点开眼前人的信息面板，饶有兴致地呦了一声。

72级宗师，想来在临安城内，也是位高权重。

不少玩家显然也不熟悉这位魏大人，有人开口问道：

“我靠新人物，怎么好像百姓们都认识他！”

“新个屁嘞，那是你没经常上线，人家可是临安城捕快的头头，工作认真还亲民。”

“我只劝诸位不要刷他好感度，别看姓魏的长得像风流公子，但真他.吗是工作机器。我跟了他好久就为了进六扇门，这个人上午处理公文，下午巡查临安，晚上检查监狱。天天都这样，他还判定我行为可疑，对我好感度现在-5啊啊啊。”

“负的好感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你没看游戏说明啦，好感度到-50，NPC见你就杀。”

“别吵别吵，先听听那个拜神教是什么，我之前好像在长安区的帖子里看到过。”

陆赠秋先俯身回了一礼：“原来是魏捕头，幸会幸会。”

转而极快地进入正题，“只是不知这拜神教是？”

“看来陆客卿之前不常行走江湖。”魏寻书深深地看了陆赠秋一眼，继续说到：

“拜神教是源于长安的□□，据说教主复姓宇文，旗下有东南西北四使。借长生不老的噱头吸引教众，妄图光复前朝。”

关于千秋事的背景，陆赠秋从论坛中也有所了解：本朝号梁，国姓为元，从目前的世界形式看，朝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现在的皇帝元承瑞也有几分明主之相。

“所以？”见魏寻书迟迟不发话，有点卖关子的迹象，火之高兴最先等不及，急急追问道。

和魏寻书打过交道的临江仙怜爱地看着她不懂事的弟弟。

“是魏某太过啰嗦的过错。“

谁料到魏寻书先道了个歉，冲火之高兴略一欠身，颇为诚恳地道：“还请阁下不要怪罪。”

火之高兴：啊？？？

一旁某个比较开朗的大妈戳了下火之高兴，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呀魏大人说话比较慢，看你穿成这样，人是隐刀门的吧？江湖人得有耐心啊。”

莫名被教育的火之高兴：.......这是什么绿茶味的捕快。

他愤愤地闪去一边了，魏寻书眼中笑意盎然，继续用极平淡的语调，说着石破天惊的话：

“我六扇门近日得到消息，拜神教似乎得到了一种名叫天眼丹的残破方子，传闻无论你是普通人还是先天境，服下此丹就可以短暂地拥有宗师境的能力，拜神教可能是想要凭借这种方式大量制造宗师高手。”

玩家们：？？？！！！

拥有宗师境能力？

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丹药，世上竟真有“免费的午餐”！

盛行云脸色微变，玩家们哗然一片，《千秋事》在现实世界中的火爆程度难以想象，倘若天眼丹真的存在，那么正式开服后，恐怕一颗丹药可抵帝都一套房。

“拜神教正是在大量地寻找优秀的医师到长安去，来修复残方，炼制邪丹。故而盯上了德济堂的乔家，而乔家怕是拒绝了拜神教的要求，故而惹恼了他们，因此被灭满门。”

“近来云州各地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被掳走、灭门的医堂也有数家。”魏寻书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骤然拔高音量朗声道：

“不过诸位放心，我们六扇门已经寻到拜神教的蛛丝马迹，必能再度剿灭拜神教之人，还请百姓们放心。”

在一片我相信魏大人之类的声音中，玩家们啧啧地感叹这小白脸真有威望。

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敢问魏捕头，达到宗师境，这不是一件好事吗？您为何要称之为邪丹？”

魏寻书却没有正式回答这问题：

“临安锻体堂前首席教习，一生追求宗师境而不得，视武道于挚爱，临终前窥探一丝天机，高喊朝闻道夕可死而亡。”

“临安城北兴德坊，有一人练武十八年而体无内力，却无论寒暑，一以贯之。”

“临安城......”

一口气举出十余个终身练武而无大成就之人，魏寻书冷笑一声：

“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达到无数人渴求的境界，不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达到万千人向往的大道，这是什么样的道理？“

“天平需要平衡，左右两端的置换筹码可是对等的。一颗丹药能瞬息间成就千万人前赴后继而未成的境界。”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在场所有人，“诸位不妨猜猜，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1.何必我千秋不老，但求人百病不生。是清代浙江范文甫给自己提的对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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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德济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