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空深蓝将霞光驱赶了干净。
入夜的丛山变成了层峦剪影。
丛山深处的村落零零星星的布着深深浅浅的光斑。延至村口的弯曲小路上黢黑一片,两旁的一大片水田被穿插其中的泥巴道并不规整的切割成无数块。一块块平静无波的镜面里边落满了天空中倒映下来的星星,就像摔在地上破碎的天。
伴随着引擎声,一个光点从村落沿着弯曲小路一路移动。
车轮碾过的碎石发出嘣响,多日无雨的干燥尘土被轻易的掀起。
直至来到村子口的路灯下,那辆斑驳的老式摩托车才停了下来。
身材健硕的男人迈过修长的腿,跨下了摩托车。
与泥泞的车子不同,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却非常洁净的白色背心。咖啡色的工装裤边边角角破着线头,因洗过无数遍而褪出了白边。
他站在摩托车旁,强健有力的手臂鼓着肌理明晰的肌肉,此时正在开解着后座用牛筋绳捆绑着的桃红色头盔。
今天的村口道路与平日不同。
肖纵抬起头。
只见前方的道路边竟然停着一辆深色的小轿车。
熄了火的小轿车就这么静静的停在那里,那自身的暗色几近于与夜色相融,也不知停了多久。
只是看了一眼,肖纵便低下头继续收拾手中的牛筋绳。
一圈一圈绕在手上的牛筋绳绑上了结,塞回在了收纳仓里。他捧着那个印有白猫卡通图案的桃红色头盔,迎着灯光,仔细的擦拭着上面的尘灰。
小轿车的前车窗降了一半。
金边眼镜反出锐利的光泽,靠坐在驾驶位的男人一直将目光落在后视镜。
路灯下的摩托车与高大的身影印在其中,那人的一举一动都从后视镜的照映落进了他深暗的瞳孔中。
何愿驻足在村子口。
不由的搓了搓手心里冒的冷汗。
怎么办。
肖纵提前出院,她还没来得及与莫许说不用再来接送她上下课了。
此时路边停着摩托车与小轿车,她该怎么办……
要上谁的车?
踟蹰了好一会儿。
何愿艰难的迈着步子向路灯下走去。
少女的身影刚刚步入微薄的光域之中时,捧着头盔的高大男人立马转身面向着她。遮盖着热切的沉冷目光凝在她身上,手中似是时刻准备着将头盔递上去。
只听静谧的远处传来轿车的关门声。
坐在驾驶室的男人已经立身站在了车旁。他卓绝的气质就如自发的光辉,出挑于昏暗的灯照。一丝不苟的着装与精致的面庞显得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就淡淡的微笑着。
平静的看着她。
何愿深呼一气,碎步跑到了肖纵身前。
壮硕的身躯遮去了灯光,将她拢在了阴影之中。
她并没有接下他递上来的头盔。
而是眉间凝着几许忧色,挥舞着手缓慢说道:
“你先回去休息,不用这么急着来接送我,等伤好了再说。”
在他看着她的唇动,迟了许久才理解了她的意思时。跌入瞳海的落寞逐渐侵蚀了那汪温热,并不明显的情绪被他微颤的眨眼掩盖了过去。
他颓然的垂着首,破碎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头盔上。
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翻找着刚刚才收卷起来的牛筋绳。
何愿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立马就自顾自的收拾起东西来,便也不再逗留的赶着步子跑到了小轿车旁。
莫许早已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她如常的向他问好,如常的坐进了香喷喷的车内,如常的系上了安全带。
视线却不受控的透过车窗,看着后视镜里那个捆绑着头盔的身影。
车子发动。
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化作一个再也看不清的模糊光点。
“莫老师。”
何愿转过头,望向那个正在开车的男人。
“嗯?”
“谢谢莫老师这段时间接送我上下课。我的同村他出院了,之后就不麻烦莫老师了!”
目视着前方的男人久久不语,平淡的瞳眸中读不出其中情绪。
骨节明晰的手转动着方向盘,转出颠簸的路面,车子微微震晃着。
沙粒的磨响越来越小,一时平缓的宁静中,那个温沉的声音响起:
“好。”
好一会儿,他接着道:
“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等下课后我送你回来再交给你。”
他露出了那浅浅的笑容。
温和、淡雅:
“就当,是我们这段时间盘山行途的完满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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