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库里南无声地滑入卢鹏那座顶级公寓的地下车库,冰冷的混凝土空间如同巨大的墓穴。车门打开,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卢鹏没有直接上楼。他下车,站在空旷的车位中央,四周是价值不菲的豪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卫兵。地下车库特有的、混合着机油和灰尘的冰冷空气包裹着他。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该死的画面——夜市简陋的灯光,向欣然指尖的薄茧,她接烤串时自然的笑容,还有那双……那双仿佛盛着整个夜市星河、明亮得刺眼的眼睛!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在空旷死寂的车库里疯狂回荡、撞击!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颠覆认知的暴怒、掌控权失落的恐慌、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失落感和……嫉妒!

是的,嫉妒!

他嫉妒那串廉价的烤串摊主递过去的烤串!

他嫉妒那些围在她摊位前、对她手艺啧啧称奇的市井小民!

他嫉妒那片嘈杂混乱却充满了生机的夜市星河!

他更嫉妒……那个在废墟之上、用旧衣和针线为自己编织出新世界的、焕发着前所未有光彩的向欣然!

她凭什么?!凭什么能在离开他之后,活得如此……自在?如此……耀眼?那本该是属于他的光彩!是他卢鹏给予了她一切!没有他,她什么都不是!她应该匍匐在泥泞里哭泣,应该卑微地祈求他的怜悯!

可现实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助理林浩站在几步之外,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阴影里消失。他从未见过卢鹏如此失控失态的模样,那歇斯底里的嘶吼,更像是一种精神世界的彻底崩塌。

卢鹏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底是骇人的疯狂。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转身,狠狠一拳砸在身旁那辆崭新的宾利欧陆的车门上!

“哐!”沉闷刺耳的巨响!

昂贵的金属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拳印!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需要发泄!需要摧毁!需要向这个彻底失控的世界证明他依然拥有力量!

“砰!砰!砰!”拳头带着自毁般的狂暴,一下下砸在冰冷的车身上,昂贵的漆面剥落,金属变形的声音如同他内心秩序碎裂的哀鸣。指关节很快血肉模糊,钻心的疼痛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扭曲的快感——仿佛只有这种自虐般的疼痛,才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还能掌控点什么。

林浩看得心惊肉跳,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卢、卢总!您的手……别再……”

“滚开!”卢鹏猛地回头,眼神如同淬毒的利刃,吓得林浩瞬间僵在原地。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自己鲜血淋漓、微微颤抖的手,又看看那辆面目全非的宾利,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空虚感再次将他淹没。

他毁了价值几百万的车,毁了自己的手。

可他毁了向欣然吗?

没有!她在那片肮脏的星河里,完好无损,甚至……熠熠生辉!

几天后,老城区的合租房。

向欣然结束了社区工坊的助教工作,提着顺路在菜市场买的新鲜蔬菜回来。她的“缝补时光的人”小店在线上平台有了小小的名气,虽然订单不多,但好评如潮,甚至有本地一个关注可持续生活的小杂志联系采访。线下夜市的小摊也渐渐有了回头客。

生活依旧清贫,但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地上,充满了掌控感。

她刚走到楼下,就听到邻居孙姨(就是烤串摊主)的大嗓门:“哎哟妹子你可回来了!刚才有个穿西装打领带、人模狗样的男的,在你门口转悠了半天,还敲了半天门咧!看着就不像好人!鬼鬼祟祟的!”

向欣然心头一凛:“孙姨,您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

“个子挺高,戴个金丝眼镜,看着挺斯文,但眼神飘忽得很!我问他干啥的,他只含糊说是找姓向的小姐,问是不是住这儿。我没搭理他,还吼了他几句,让他快滚!后来他就开车走了,一辆大黑车,贼贵的样子!”孙姨叉着腰,一脸警惕和护犊子的模样。

金丝眼镜?大黑车?

向欣然几乎瞬间确定了来人是谁——卢鹏那个助理,林浩。

卢鹏终于忍不住,派人找上门了?是调查?还是……

一丝寒意悄然爬上脊背,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了然和警惕。她没有感到意外,卢鹏的傲慢不允许他的“猎物”真正逃脱掌控。

“谢谢孙姨!以后看到可疑的人,您多帮我留意着。”向欣然真诚地道谢。

“放心!有孙姨在,谁敢欺负你!”孙姨拍着胸脯保证。

回到小小的出租屋,锁好门。房间依旧整洁简单,但多了她改造作品的半成品布料和工具,充满了生活的痕迹和属于她的“战场”气息。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那枚边缘磨损的银色徽章,静静躺在抽屉深处。冰冷的触感依旧,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她拿起徽章,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曾经的屈辱标记,如今更像一个警醒的图腾。卢鹏的势力如同无形的巨网,即使她躲在这市井烟火深处,对方依然能嗅探而来。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林浩的出现只是为了确认地址。这更像是一次无声的警告:你还在我的视线里,你别想真正消失。

向欣然的眼神沉静下来,没有恐慌,只有一种冷硬的戒备。她将徽章握得更紧,冰冷的边缘刺痛感清晰地传来。

这枚徽章提醒着她过去的囚笼,也时刻提醒着她现在的处境——自由来之不易,战斗远未结束。卢鹏的“毒打”计划失败了,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扭曲的“挽回”,只会以更阴险、更具侵略性的方式降临。

她需要更谨慎,更强大。

她将徽章放回原处,关上抽屉。

窗外,老城区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充满烟火气的土地。在这片星河之下,她不再是卢鹏羽翼下脆弱的金丝雀,而是手握针线、在生活的荆棘中披荆斩棘的战士。无论卢鹏接下来要抛出怎样的暗箭与风暴,她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她的战场,就在这方寸之间,就在这针线穿梭之中,就在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之上。、

卢鹏公寓顶层的巨大衣帽间,冷色调的灯光映照着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限量版腕表、手工皮鞋……每一件都彰显着主人的地位与财富。然而,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如今开辟出一个极其违和的空间。

这里挂着几件衣服。

一件撞色拼接马甲(深灰西装料与热烈的民族风印花碰撞)。

一条改造的牛仔碎花半裙。

一个用丝巾边角料拼接的零钱包。

它们与周围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带着市井烟火的气息和手工的痕迹。衣服被精心熨烫过,挂在定制的衣架上,零钱包则被放在一个天鹅绒托盘里,像展示什么稀世珍宝。

林浩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看着卢鹏背对着他,站在那几件旧衣改造的作品前,背影僵硬得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就这些?”卢鹏的声音嘶哑低沉,听不出情绪。

“是…是的卢总。”林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夜市上……向小姐最近就卖了这些。那个马甲和裙子,是从顾客手里高价收回来的……零钱包是…是从她摊位桌面上‘拿’的。”他用了最委婉的词,不敢说“偷”。

卢鹏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风暴——愤怒、挫败、不甘,以及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他走到那件拼接马甲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拂过拼接的针脚线迹。那细密的、带着温度的手工痕迹,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想象着向欣然坐在地下室那张二手书桌前,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缝制它的样子。专注、投入、沉浸其中。

这画面本该让他嗤之以鼻,觉得寒酸可怜。

可为什么……为什么此刻他触摸着这件廉价的、由旧衣拆解改造而成的马甲,内心却像被无数细密的针反复扎刺?为什么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那双在夜市灯光下、缝补时专注明亮的眼睛?!

她指尖的薄茧,她眼底的星光,她那份源自创造本身的、纯粹的喜悦……这些他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东西,此刻却透过这些冰冷的物件,无声地嘲笑着他过去所谓的“给予”是多么的苍白和可笑!

他给了她锦衣玉食,却剥夺了她作为独立个体的光芒。

而这些廉价劳动换来的旧物改造品,却让她整个人都鲜活、耀眼起来!

“她……看起来怎么样?”卢鹏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浩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回卢总,向小姐她……气色还好。在社区工坊教课,晚上摆摊……很忙的样子。和周围的邻居……似乎关系不错。”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刺激到卢鹏的积极描述,但“气色还好”、“很忙”、“关系不错”这几个词本身,就已经足够刺耳。

“关系不错?”卢鹏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扭曲的弧度。那个递给她烤串的油腻摊主?那些围着她摊位叽叽喳喳的市井小民?这就是她想要的“关系不错”?这就是她放弃他卢鹏世界的理由?!

荒谬!可笑至极!

一股强烈的、想要摧毁眼前这些东西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他想把它们撕碎!烧掉!连同那个顽固地在泥潭里扎根、还妄图开花的女人一起毁灭!

但他最终没有动。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它们,眼神阴鸷得可怕。他要把它们留在这里,像战利品,更像耻辱柱——提醒他自己曾经的错误判断,也提醒他,那个女人的“背叛”!

“出去。”卢鹏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林浩如蒙大赦,立刻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关上厚重的房门。

偌大的衣帽间里,只剩下卢鹏和他用金钱“收藏”回来的、来自向欣然的“战利品”。他像一个守着宝藏(或者说囚笼)的恶龙,在冰冷奢侈的堡垒里,独自品尝着那份扭曲的占有欲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苦涩和暴戾。

她的星河,他触碰不到。

但他执拗地,将几颗星屑强行掳掠回了他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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