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向欣然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理清思绪,危险已悄然降临。
这天深夜,她加班至凌晨独自驱车回家。行至一段僻静的林荫道时,一辆无牌越野车突然从后方加速冲出,狠狠撞向她车的后侧!
巨大的冲击力让向欣然的车瞬间失控,旋转着撞向路边粗壮的树干!安全气囊猛烈弹出,震得她头晕目眩,手臂剧痛。意识模糊间,她看到那越野车上跳下两个蒙面人,手持棍棒,杀气腾腾地朝她走来!是周雄的人?还是李蔓残余的疯狂报复?
就在绝望之际,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不要命般横冲过来,精准地撞向那两个蒙面人!
“砰!”、“啊!”惨叫声响起。
黑色轿车的车头严重变形,驾驶室的安全气囊也弹开了。车门被艰难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踉跄着冲出来,不顾自己额角流下的鲜血,疯了似的扑向向欣然的车。
“欣然!欣然!”是沈煜!他嘶吼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撕裂般的恐惧。
他徒手去拉扭曲变形的车门,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割破也浑然不觉。当终于看到车内意识模糊、手臂淌血的向欣然时,他赤红的双眼里瞬间涌上泪水。
“别怕…我来了…没事了,欣然,没事了…”他用染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声音破碎而哽咽,像是在安抚世界上最珍贵的易碎品。他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她,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与危险来源之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一头守护着珍宝的受伤孤狼。
警笛声由远及近。那两个被撞伤的蒙面人挣扎着想逃,被迅速赶到的警察制服。
救援人员赶到,要将向欣然抬上担架。沈煜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片刻不离,直到她因为疼痛和冲击陷入半昏迷状态,才被医护人员强行分开。他踉跄着跟在担架旁,看着救护车门关上,这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靠着冰冷的车身滑坐在地,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沈氏集团叱咤风云的掌舵人,只是一个差点永远失去挚爱、劫后余生、恐惧与后怕将他彻底淹没的普通男人。鲜血从他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像极了迟到了七年的、悔恨与爱意的具象。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弥漫。
向欣然手臂骨折,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麻药过后,她在VIP病房醒来,窗外天色微明。
一转头,她就看到了他。
沈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血迹和灰尘的衬衫,额角贴着纱布,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似乎累极了,手肘撑在膝盖上,头低垂着,紧蹙的眉心显示出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但他的一只手,却小心翼翼地越过被子边缘,轻轻握住她未受伤的手的指尖,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锚点。
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他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力道。
向欣然没有动,也没有抽回手。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用最愚蠢的方式“保护”了她七年、又用最惨烈的方式再次闯入她生命、在生死关头如彗星般撞碎黑暗来守护她的男人。
心底那座由怨恨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下一线微光,恰好落在他们交叠的手指上,静谧而温暖。漫长的黑夜似乎终于过去,但黎明之后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与迷雾。他欠她一个漫长的解释,而她,也需要重新审视这颗伤痕累累的心,是否还能为这个“抛下”她又“归来”的男人,重新跳动。
追妻之路,道阻且长。沈煜这只伤痕累累的“彗星”,才刚刚真正坠落到她的世界边缘。赎罪与靠近,才刚刚开始。
阳光斜移,病房内一片静谧。向欣然的目光从沈煜疲惫的睡颜移向他紧握着自己指尖的手,那温暖固执得令人心颤。她轻轻挪动身体,想抽出被压麻的手臂,细微的动作却惊醒了浅眠的沈煜。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先是未褪的惊慌,在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慢慢沉淀为深不见底的关切。“醒了?感觉怎么样?手臂还疼吗?头晕不晕?”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沙哑的急切,他下意识地想抬手触碰她的额头,却在半途僵住,仿佛怕唐突了她。
向欣然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落在床头柜那个不起眼的旧纸箱上。那是陈默留下的——“老板昏迷前,死死抱着这个箱子不放。”
“那是什么?”她问,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
沈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他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最终哑声道:“…是我的‘罪证’,也是我的…全部。”
在向欣然复杂的注视下,他艰难地起身,将箱子轻轻搬到她盖着被子的腿上。箱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几本泛黄的、写满批注的旧书(显然是他钻研古籍的痕迹);几份年代久远的项目企划书(上面有她当年稚嫩的笔迹和他严厉的修改);一堆票据存根(从匿名捐款到为她请专家的国际汇款单据);还有…一个用防水袋仔细封存的文件袋。
沈煜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文件袋上,仿佛那是潘多拉的魔盒。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解开密封条,取出的却不是信,而是一份…已经泛黄、被火燎过边缘的旧契约书。
封面赫然印着:
《沈氏集团与周氏集团战略合作及股权置换框架协议》
附加条款:沈煜先生与周氏集团长女周雅雯小姐联姻约定书
日期——正是他们离婚后的第三个月!
向欣然的心脏骤然停跳!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在她承受着被“抛弃”的锥心之痛时,他竟已和别人订下了婚约?!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想抓起那份契约砸到他脸上!
“等等!欣然,看后面!看解除条款!”沈煜急切的打断她,声音带着破碎的痛楚。
向欣然的手指因愤怒而僵硬,但还是翻到了最后一页。在密密麻麻的条款下方,一行用血红墨水、笔迹力透纸背的附加条款刺入眼帘:
“本联姻约定自签署之日起,仅在沈煜先生完成以下义务后生效:
1. 彻底清偿沈耀宗遗留的所有非法债务及关联风险(预估完成期限:七年)。
2. 确保原配偶向欣然女士人身及财产安全绝对无忧,不受任何沈氏关联方威胁(永久义务)。
若沈煜先生在上述义务完成前单方面终止约定,或未能履行第2条义务导致向欣然女士受到实质伤害,则:
a. 沈煜先生自动放弃沈氏集团所有控制权及个人名下全部财产,净身出户。
b. 周氏集团有权对向欣然女士采取任何其认为必要的‘后果措施’。”
契约下方,是沈煜本人和周雄那如同毒蛇签名的笔迹,以及一个鲜红的、象征抵押物的指印!
病房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向欣然拿着契约的手剧烈颤抖,纸张发出簌簌的悲鸣。
“这份契约…是我在签离婚协议后,主动去找周雄签的。”沈煜的声音低沉而苦涩,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当时我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太大,周雄趁机提出联姻和股权置换作为‘援助’条件。我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这是我唯一能争取到时间、稳住局面、同时…把你彻底从周雄视线里摘出来的‘挡箭牌’!”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惨白的脸颊:“我告诉他,我‘抛弃’了你,娶周雅雯是为了利益。但代价是——我把自己卖给了他七年!用我的自由、我的尊严、甚至我这个人作为抵押!只要你在七年内安然无恙,只要我能把沈家那些烂账毒瘤彻底清理干净,这份肮脏的契约就会自动失效!否则…我失去一切,而你…会面临周雄毫无顾忌的报复!”
他指着契约上那条血红的永久义务条款:“‘确保你的人身安全绝对无忧’…这才是这份契约对我真正的枷锁!我看着他签下字,看着他眼底对掌控我的得意…欣然,那七年,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周雄的监控和这份契约的绞索之下!我根本不敢靠近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认为我‘违约’,从而把怒火转向你!我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最暗处,用‘彗星’的身份,拼尽所能地为你扫除障碍…卢鹏的贪婪,李蔓的阴险…他们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周雄试探我的影子!我必须让他们倒下,却又不能让你察觉我的存在,否则周雄会认为我心未死,威胁就仍在!”
沈煜的情绪彻底崩溃,他跪倒在病床边,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肩膀剧烈地抽动,压抑了七年的恐惧、屈辱、绝望和蚀骨的思念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沈总,只是一个被命运碾碎、在深渊边缘挣扎了太久、终于精疲力竭的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蠢…很自以为是…给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我不求你原谅…真的…我只求你知道…我从未背叛过我们的感情…一刻都没有…”他泣不成声,那个曾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卑微得像一粒尘埃,“车祸时…我真的以为…要永远失去你了…那个瞬间…我才知道…这七年的忍耐和算计…比起失去你…根本不值一提…”
那份沉重如山的契约从向欣然颤抖的手中滑落,无声地掉在洁白的被单上。病房内只剩下沈煜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和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所有的谜团,所有的“背叛”,所有冰冷的“不速之客”的指责,在这一刻被这份残酷的契约砸得粉碎。原来他所谓的“抛弃”,是将自己献祭给了魔鬼,只为在她与世界之间筑起一道血肉荆棘的高墙。原来那七年的杳无音信,是他背负着随时可能万劫不复的枷锁,在黑暗中为她负重潜行。
恨吗?怨吗?那股支撑了她七年的冰冷恨意,此刻在巨大的震撼和迟来的真相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正在无声地、剧烈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排山倒海的、混杂着剧痛、怜悯和某种她不敢深究的钝重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看着床边那个蜷缩着、因为后怕和忏悔而崩溃颤抖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指尖带着迟疑,最终轻轻落在了他微微颤抖、沾满泪水和汗水的头发上。
这个无声的触碰,如同破晓的第一缕微光,让沈煜的哭声骤然停止。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惶然又带着一丝渺茫到极致的希冀,望向她。
向欣然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指尖却并未收回,只是在他发间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这个真实的、伤痕累累的男人的存在。
追妻火葬场的烈焰,在这一刻,灼烧得最为猛烈。它焚毁了谎言筑起的高墙,也灼痛了两颗千疮百孔却始终未曾真正远离的心。原谅与否,已不是简单的判断题。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七年时光的鸿沟,是血肉模糊的牺牲,和一个名为周雄的、依旧盘旋在头顶的、名为“永久义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赎罪的路,才刚刚抵达最崎岖的山腰。而靠近的温度,已在冰冷的绝望中,悄悄探出了脆弱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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