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残阳的余晖从落地窗铺盖进室内，办公室内光线变红变暗，像香港老电影里的色调。

许则易嘴角浅浅勾起，在橙红的色调里愈发像一个大反派。

“安排谈最经纪人去会客室，我马上过去。”吩咐完林洛，许则易看向黑着脸的严爵，淡淡道：“严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过去了。”

严爵掏出一支烟点上，意有所指道：“许总为什么将谈最从公关方案上划掉，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否掉合情合理的公关方案就不正常，事后还特意警告公关经理，这分明是打他的脸。

“在不影响战略大局情况下，我想去掉就去掉，不需要任何理由。”

许则易浅笑，眉眼锋利了许多：“倒是严总，管理公关部，公关经理不找我签字，直接发布方案，这行为确实不妥，严总不在，我只能暂时替你沟通，希望他不要擅自做主，以免影响大局。”

严爵无名火蹭蹭蹭往脑门疯长，一口上不去下不来。

许则易就是有三两句话将人气吐血的本事，偏他还总是笑眯眯的，让人想发作都没办法发作。

一但发作，哪怕只是言辞激烈些，都会显得特别像一个挑梁小丑，而他作壁上观，静静看着对方表演。

严爵忍着脾气：“希望许总从大局出发，尽快完成对赌协议差额。”

许则易从容一笑：“这是当然的。”

打发走严爵，他去找谈最经纪人。

一进会客室，三十多岁年轻干练的女人起身和他打招呼。

“久等了，刚刚有点事要处理，来晚了。”许则易快步走过去。

李苏酥伸出手，友好客气笑着：“是我临时过来，耽误了许总工作。”

许则易：“哪里哪里，见李总的时间还是有的。”

两人简单寒暄一番入座。

“李总上门谈合约，谈最呢~还在潜水！”许则易在她一侧坐下，开始利落的摆弄起茶具。

谈最不肯过来，李苏酥只好一个人来，合约横竖已经签好字，也就无所谓他来不来：“谈最今天有活动，合同已经签好，我过来送合同。”

许则易客气说着：“李总打电话告知一声，我让助理去拿，劳驾李总亲自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了。”

李苏酥浅笑：“许总两次邀约，给足了诚意，我要不亲自过来说不过去。”

言外之意是，她来送合同算是寻求平衡。

许则易看她一眼收回，手上动作没停，将琥珀色的茶水倒在一旁貔貅茶宠上，滚烫的茶水浇下，茶宠迅速变色，如一块美玉，非常好看。

两人又冠冕堂皇的客气了几句。

许则易提起谈最的热搜：“我先和李总道个歉，我们确实做的不妥当，谈最还没有签约提前宣传，其他的，在未达成合作的阶段，我不会让底下人乱来，以免影响合作。”

许则易是想告诉她，是他做的，他认，不是谁也别想胡乱扣帽子，至于另外黑谈最的人是谁，得他们自己去查。

谈董他不想得罪，但也不会白白替他背锅。

谈最一直不肯见他，他又没有联系方式，只靠李苏酥传达。

李苏酥：“让许总费心了，我会多留心的。”

许则易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茶盏递到李苏酥面前：“这雨前龙井不错，李总尝尝。”

李苏酥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夸赞两句，又和许则易寒暄一番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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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街道的路灯无法照及这个高度，全靠头顶那弯月色照明。

与之相应的，楼下的烟火气和喧闹的人声飘不上来。

唯有夜风习习，难得清净。

许则易在夜幕中点了一支烟。

身后钱向楠的声音传来：“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不舒服？”

“里面乌烟瘴气，暂时出来透口气。”许则易觑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烟：“你先回去，我抽完这支烟就过去。”

钱向楠走进，“给我一支，抽完我们一起回去。”

许则易将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他，钱向楠掏出一支烟点上。

两人在夜色里吞云吐雾，一句话没说。

应酬结束，又在包厢重新组局，和吃饭吹牛皮不太一样，这种聚会，香烟、美酒、年轻的男人女人颓靡作.陪，如案板上的肉。

刀起刀落。

全在喝酒聊天打牌，在闲谈或者游戏牌局中置换资源或者信息的人手里。

许则易明知上位者睥睨众生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是资源，却还是不怎么习惯，可这种聚会很难避免，除非他不想要有用的信息或者置换资源。

钱向楠：“我还是没习惯。”

许则易弹了弹烟灰，淡淡道：“你以为我习惯了！”

他只是不习惯也得习惯。

商场上大鱼吃小鱼，必须掌握很多有用的信息和资源才能不被吃掉。

钱向楠笑笑：“不过我们公司，有你在，那群小朋友们就不用面对被当成食物往别人餐桌上送。”

许则易：“少贫，回去了。”

一支烟抽完，两个人折返回包厢。

包厢是蓝紫暧昧的色调，香烟的烟气几乎占据整个包厢。

门一打开，香烟和酒气铺面而来，实在不怎么好闻。

包厢里一桌四人在打牌，见他们进来，王总笑着揶揄他们：“你们这是躲哪去了。”

许则易笑意不达眼底：“临时有点事，出去处理了。”

陈总丢了一张牌到桌子上：“刘总输的内.裤都快没了，许总过来打几局。”

许则易笑：“行啊。”

许则易入座，刘总被换下来，王总拍了拍坐在身侧的小艺人，“过去，陪许总在坐坐，许总手上资源不错，最近又有电影准备开机，要记得讨好许总，知道吗？”

小艺人乖巧应道：“好。”

王总抽了一口烟笑说：“许总，这小家伙今晚运气不错，坐在身边，许总肯定运气爆棚。”

其他人纷纷调侃揶揄。

许则易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不行，并不打算接受：“谢谢王总好意，我……”还是算了。

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被王总打断：“许总，你不让这小家伙过去他可要哭的。”

许则易看向站在中央欲言又止的小艺人。

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是否自己愿意，如果不愿意，他直接拒绝，如果愿意，他也没必要拂王总的面子。

小艺人大眼睛扑闪扑闪，一脸期待。

许则易：“坐过来吧，看看是不是真的运气爆棚。”

小艺人搬着把椅子坐到许则易身边，讨好般看着他：“许总，我今晚的好运气给你。”

许则易起身，摁着准备跟他起身的小艺人坐下：“你的好运留给你自己就行，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

小艺人撒娇：“许总，我哪敢和几位老总打。”

许则易：“放心打，我给你兜底。”

钱向楠看一眼从清冷禁欲切换到游刃有余的笑面虎许则易，不佩服不行。

这谁能看出来是刚刚，宁可一个人在阳台上吹风也不愿意过来的人。

换做他，早就掀桌了，还和他们有来有回扯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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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来有回的打了半个小时，小艺人替许则易赢了两次，输掉一次，输的人说了信息，谁觉得有用，谁拿走。

时间差不多，几位老总还打算继续聚，许则易不想继续，推辞离开。

王总将小艺人推倒许则易身边：“许总，今晚让他陪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小艺人揽上许则易的胳膊，甜甜的叫了一声：“许总。”

许则易刚抽出手拒绝，被一道声音打断。

“许则易。”

一行人看向声音来源。

谈最站在包厢门口，明暗交织的光影下，他的脸阴沉的吓人。

如果眼睛有刀锋，许则易只怕早就被千刀万剐。

他快步走上前，凌厉的目光扫向许则易身旁的小艺人，小艺人被吓的一缩，从许则易臂弯里迅速抽出手。

谈最将许则易拉到自己身边，揽住他的腰。

什么李王张刘陈总，都知道谈最的身份，疑惑的目光纷纷看向许则易。

许则易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两个人的关系，甚至不知道谈最不打算理他，是不是想结束这种关系，便没有说话。

谈最眯眼打量了许则易一番，又看向几个油腻男人：“许则易是我的金主，今晚我要哄我的金主开心，你们没意见吧。”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将几个人炸懵，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许则易是谈最的金主？

谈最忽略其他人的打量，直白看向许则易，一字一句道：“许总，我们可以走了，良宵苦短，我还要好好伺候您开心呢。”

这话既暧昧又锋利，还带着不悦和占据主权的味道。

饶是淡定的许则易都被这句话呛到。

许则易抱歉一笑：“各位，我先走了，改天我请客。”

许则易还想说两句，被谈最握住手腕拉离开包厢。

众人看向一旁的钱向楠，“钱总，这是什么情况。”

他哪知道什么情况，他也想知道什么情况。

钱向楠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谈最拉着他，一直到地下车库。

他拉开宾利后座车门，将许则易推进后座，自己跟着坐进去。

许则易：“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如果不是他意外走错包厢，刚刚那个小艺人就上了许则易的床。

谈最冷笑：“许总，我来打扰了你的好兴致是吗？”

许则易：“当然不是，这不是还没拒绝。”

谈最睨他一眼：“参加这样的聚会，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恶心，当然恶心。”恶心的要命，但恶心却不能不做，交换资源获得信息，争取最大利益，走得更高就有更多说不得权利，旗下艺人也不会被当成餐盘上的肉。

而这样的情况，站在高处，那个天真善良的谈最是不会理解的。

也没有必要告诉他。

只要他保持那真挚善良就可以。

谈最扯了扯嘴角，十分不理解：“恶心，你还去。”

许则易：“到我这个位置束缚更多，并不是想如何就如何。”

谈最嗤之以鼻：“是，也总会有人为自己恶劣找借口。”

许则易好奇：“我到底做什么了，你对我偏见这么大。”

谈最：“不是偏见，你的行为一点都不像他。”

许则易笑意僵在脸上，刚刚谈最在一帮老总面前承认他是他金主，这点愉悦被一下打散：“那是当然的，我是我，他是他，我们当然不一样。”

是，他们不一样。

许则易风度翩翩斯文败类，郁止停温润如玉，除了有一样的月牙眼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

许则易根本不配和郁止停比。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许则易这张脸，他总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

谈最确定从前没有见过他：“但你现在是个替身。”

许则易：“你长得很像我喜欢的人，我想你代替他陪在我身边。”

谈最不知道许则易为什么提起这句话。

看出他的疑惑，许则易颇有耐心的替他答疑解惑：“我只是代替，所以我还是我，他是他，我代替他陪在你身边。”

许则易眨眨眼：“你有说，我是他的替身吗？”

谈最蹙眉：“许则易，谁和你玩文字游戏。”

许则易似笑非笑：“你对他的爱也没转移到我身上，所以我认为是你喜欢我这个类型的，我们是Just started。”

谈最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又无从反驳。

他警告：“许则易，不管你以前多么烂，但你和我在一起，就应该洁身自好。”

“我还以为我们没关系了，联系方式不给，电话不接，解释不听。”

谈最火气直往心口蹿：“谁说我们没关系了，这段关系，我不说结束不能结束。”

“三年。”

谈最被气到冒烟，偏许则易还这笑问他：“我应该没说错。”

车窗外是连了天的雨幕，滴滴答答的落在车窗上，无端多了些烦躁。

逼仄狭小的车内，火药味十足。

四目相对片刻——

谈最将手机好友添加页面打开，递过去：“加上。”

许则易：“手机没电了。”

谈最仔细打量许则易，确定他不是在玩自己。

许则易拿出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笑：“真没骗你，没电了。”

谈最：“号码报过来，你回去添加。”

许则易将号码报给他，谈最输入号码添加好友。

车子抵达许则易的公寓。

“你到了，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许则易本想问他要不要去他家坐坐，见他这么说，便没再提。

他开门下车，往公寓里走。

谈最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

下一秒，屏幕跳出X成为你的好友。

“……”谈最恨不能将手机捏碎。

呵~手机没电，怎么会有许则易这么恶劣的人。

缓了缓——

谈最点进许则易朋友圈，他的朋友圈只有两条。

一条是一张七年前三万块的医院缴费单。

另一条是两年后，同一时间一张三万块的捐款回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