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节私教课结束后，王立如约找上了徐成天。

“这是什么?”

他接过徐成天递来的相机，浏览起了视频内容。

“我录下了你刚才上课的样子，你看看。”

徐成天耸了耸鼻子，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海盐味。他用力捏住鼻子再松开，以此确认是不是嗅觉出了问题。

闻到的味道没有变化，徐成天随时都能闻到那股特别的味道，循着气息望去，他眼中的王立已然成为了一包很香的薯片。

他摸了摸肚子，暗自决定晚上要出去吃点好吃的。

王立专注地看了小半段视频，鼓励道:“拍得还可以。”

徐成天被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摸着后脖颈，不知该不该透露全程拍摄重心都是王立，导致课程内容没被记录下来。

“待会我再拍点东西，帮你把下期视频内容准备好。”

“你不上私教课?”王立放下了相机。

“上的，我也要想想有什么好拍的。”徐成天支撑着站起身，他擦了擦手，做好了跟王立锻炼的准备。

和徐成天预想的不同，在他跟着王立热身完，以为自己能跟其他人一样举铁时，王立把他带回了固定器械区。

“这个动作看着简单，重点在于保证大臂不动和每次动作幅度一致。”王立演示了一遍绳索下压的动作。

“看着挺简单的。”

徐成天自以为看明白了，他握住绳索两头，往下拽住弹力绳，拉到底不使劲，任由装置自然回升——一次动作就算做完了。

“有很多错误。”

王立搭住了徐成天的小臂，指正了发力时的动作错误。

他讲解得特别细致，以至于徐成天调整完发力动作才意识到他最一开始错得离谱。

就在王立身体前倾，即将和徐成天的手臂贴到一块前，他停下来并拉住了绳索一头，示意徐成天往下拉。

“我明白的。”

徐成天坚持做完一组动作，撤至一旁拿起了相机。

“你把教我的那些东西做一遍，会有网友喜欢看的。”

王立肩负起了演示标准动作的职责，他配合着徐成天拍摄完成，催促其返回器械底下锻炼:“还有三组没做，别忘了。”

徐成天默数一二三四，卖力地做着绳索下压。

接下来还有高位下压、俯身划船、坐姿划船......相似的名词和与之对应的运动技巧排队挤进了徐成天的脑袋。

每次王教练总能指出最至关紧要的错误，这无疑拔高了他在徐成天心里的地位。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教练。”

虽然徐成天只有过王立这一个健身教练。

“专业的教练比我还厉害。”王立概不接受对他的吹捧。

“你见过比你还厉害的?”徐成天询问。

“如果不局限于健身教练......没什么，你是来健身房来少了才觉得我厉害。”

王立有报考教练员培训的想法，但他自诩和真正的体育教练还差了很远。

“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没事的。做不了教练第一，我俩多发几条视频，把推销的从销冠的位置挤下去也行。”徐成天安慰了王立几句。

他还想接着说，不过被王教练一点名字，徐成天只得闭上嘴，跟着王立去了休息区。

没人的那一边摆着两张按摩床，还有几盆能提供情绪价值的绿植。

王立移开床上堆着的杂物，指着床位说道:“躺下。”

徐成天仰躺在按摩床上，不知所措地同王立眼瞪眼。他怀疑是不是哪句话没说对，致使王立想借机教训自己。

“你这是要干吗?”说话之余，他咽下去好几口口水。

“我去给你叫按摩师。”王立暂时离开了休息区。顷刻间，他给徐成天带来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跟着王立一块回休息区的是另外一名教练，据说是专业的按摩师。

“头低下来，你颈椎不好，要改善就得配合。”按摩师揉按着徐成天颈部。

徐成天把头埋进了按摩椅的凹槽内，享受专业按摩师帮他放松肌肉，他还不知足，朝坐在近处的王立喊话道:“下一次我能让王教练来按摩吗?”

“我不专业，和专业按摩师差了很多。”王立委婉地回绝了徐成天的提议。

“回旋镖”咻的一下砸在了徐成天脸上。

他强颜欢笑道:“没事的，我相信你会成为最厉害的按摩师。”

徐成天没消停，跟按摩师提议道:“你们能不能给王教练培训点按摩知识，要是他学好了我一定经常来健身房。”

“这得看王教练自己想法。”按摩师声音里带着笑意。

“王教练，你有没有主意。”徐成天远远喊到。

王立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考虑。”

计谋未成，徐成天不得不谈起正事:“我待会把视频传给你，拍出来的效果很好，配上声音就能发网上去的。”

可问题就出在配上声音这一步。

王立没学过视频剪辑，这点从他以前发的视频全采用手机录制的原声就看得出来。

既然王立做不了，这事就得交给徐成天来做。

可——徐成天也不会啊。

于是他把原视频和音频素材一并发给了“黄毛”，附言请求“黄毛”帮忙剪辑。

经过漫长的等待，“黄毛”发来了一串链接。

点进去一看，内容是“一个视频帮你从零开始学习视频剪辑”。

一看视频时长，总共三十多小时。

徐成天留在休息区刷着视频，等他看明白初步教程，把剪辑得完美无缺的视频发给王立，时间已至深夜。

王立和其余教练道了别，结束在健身房的工作，简单冲洗过后重新穿上白衬衫，陪徐成天走到了街上。

沿街的店铺，以及高矮不一的灯牌都亮着灯。徐成天恍惚间看走了眼，以为天还亮着，走近一家看着热闹的饭馆才发现店内只剩下了收拾碗筷的服务员。

“我俩随便吃吃得了。”

王立确有此意，他带着徐成天找到了一家面馆。

面馆占地不大，不过地址很独特。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贯穿城区的河道，对面则是徐成天熟知的公园。

“我以前——小的时候很喜欢去那边的公园里玩，但没来过对岸，也不知道这里原来有家面馆的。”

徐成天有过靠在公园护栏上眺望对岸的经历，他依稀记得在朦胧夜色中能看见几处灯光，或许其中一处代表着面馆。

“我听健身房里的其他人说过这家面馆，但我和你一样是第一次来这里。”王立用筷子掂起碗里的葱花，一点点挑了出去。

徐成天堪堪收回对河对岸的展望，转头就看见王立细心地挑着葱花，他诧异地问道:“王教练，你不吃橘子，不吃葱，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只有这两个不吃。”王立按着筷子不动。

“我帮你看看。”徐成天晃头晃脑地打量着那碗面，“没有葱花了，你可以放心吃面。”

王立夹起一绺面条送到嘴边，咀嚼时特意避开了和徐成天的视线交汇。没吃几口面，他被盯得有些不耐烦了，专注地回望着徐成天。

徐成天手一抖，少给自己加了一勺醋，他把装醋的坛子推到桌边，端起面碗狼吞虎咽起来。

等他吃完一整碗面，王立的碗里也只剩下了汤。王立一口汤没喝，嘴边跟吃面前一样干净。

徐成天抢先给店长扫去两人份的钱，冲出店门沿街边走了十来步，朝慢悠悠地走在身后的王立喊道:“你很温文尔雅。”

徐成天考量了所有能想出来的形容词，才找到一个合适的。

“是么?”王立反问，“你以前有这么夸过别人吗?”

“没有的，你是头一个。”徐成天答到。他兴致勃勃地带着王立上了桥，站在桥中央随性张望着两岸的景象。

“这附近变化蛮大的。”

徐成天以前没觉得，现在有精力去站在桥上望风，才注意到河流两岸的景象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沿河建起了新的商业街和高楼，遥遥望去能在夜幕里找到一排灯。

......除去景物的变化，能陪徐成天大晚上站在这里的人也不一样了。

上回是前任，这回是王立。

可惜王立陪在徐成天身边静默无声，他不是很想提出话茬。

徐成天学着王立的样子保持沉默，随即听见身后响起了几声吆喝。

“冰激凌，一球八块，两球十五。”

卖冰激凌的小贩推车经过，他对着桥上唯二的两个人不停叫卖。

“我俩买个冰激凌吧。”

徐成天想往小贩那边走，他越出半步。

王立伸手拦下徐成天，摇了一下头。

“不能吃。”

被说服的徐成天无所事事地靠在了护栏边上，目光飘无定处。他往下看，被漆黑而深不见底的河面给吓得心跳快了好几拍。

即将跌倒的错觉使得徐成天搂住了邻人的肩膀，他和王立的脑袋挨得很近。

熟悉的海盐气味萦绕在徐成天鼻尖，他有些想打喷嚏，又不敢，怕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等待良久，徐成天觉得他该主动说些什么。

“王教练，你才刚搬进公寓不久，但我现在觉得，好像从很早之前我俩就认识的。”

他抵住了王立的耳垂，担心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强调道:“对吗？”

答案似乎没那么重要。

徐成天是怀疑王立就是他认识的前任，但既然之前相处的时间里对方不打算跟他相认，在今天晚上也不可能会把真相告诉自己。

所以他注定得到否定的结果。

“你在想什么？”

王立一开始说得有些模棱两可，在回公寓的路上，他慢慢地把事情跟徐成天说清楚了。

“我的确刚搬来这里不久，也刚认识你。”

一点可能性都没给徐成天留。

徐成天起初有些失望，后来他释然了。

总有一天他会更彻底了解王立，那时候自然就知道现在的猜想是真是错。而他在今天晚上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王立，以后不必继续藏着掖着。

一直不作回应很显然不是徐成天的作风。他来不及细想，顺着王立的话说道:“王教练，和你相处我很开心，我以后一定经常去健身房。”

王立轻轻地嗯了一声。

徐成天抬起头注视着街对面的红绿灯，眼看红灯倒数结束，他示意可以过街了。

斑马线的两侧停着不少车，明晃晃的车灯照得徐成天很不自在。他忍受着微弱的晕眩感走到街对面，看不见那些亮着灯的汽车了，伸手盖住了王立的手背。

“什么事?”王立勾了勾手。

“我有东西给你的。”

接触没多久，徐成天把握在手心里的公寓大门钥匙塞进了王立手里，他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臂。

“其实我没丢掉钥匙，不过谢谢。”王立收起钥匙。

陪着徐成天走到公寓楼底下，王立看见身旁的人垮了下来，才意识到徐成天原来早有安排。

扛住徐成天的胳膊，王立拿刚才那把钥匙开了门，把昏昏欲睡的徐成天带进了公寓。

......

徐成天迷迷糊糊地在客厅醒来，他望着周围熟悉的景象，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公寓的了。

这无关紧要。

他点开和王立的聊天界面，按下录音键，正准备感谢王立，就注意到对方早早地发来了一条语音。

“减脂期需要注意饮食，戒高糖高油食物，如冰激凌，提倡优质碳水，如红薯南瓜芋头......”

听到“冰激凌”，徐成天浑身一激灵。

等语音播完，他意识到王立是在解释不让吃冰激凌的理由。

不过冰激凌只占了一小部分，主要内容还是在很详细地阐述减脂期间饮食方面需要注意的事项。

徐成天瞄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大概是讨论漫画内容的替代品。而王立真的有督促他健身的想法。

他不是不能接受听王立讲和健身相关的事，但徐成天想不明白——

真会有人跟别人大晚上聊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