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顾教练道别后，徐成天不知道他是怎么摸清路线，越过一排排座位，顺利找到属于他的位置的。

尽管没有中途的记忆，但是徐成天很确定他没在路上撞上任何一个人，他对此心满意足。

不幸的是他没遇见王立，仿佛他俩从过去的某一刻起就走散了。

徐成天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他真切地感觉身旁少了一个人，焦急到四处张望时，才意识到王立的消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来晚了。”

不知从哪走来的王立搭住了徐成天摆到一旁的手。

“刚才顾教练跟你说了什么?他为难你了?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太开心。”

徐成天费力地把听见的话咽进肚子里，摇了两下头。

“没有的。”

他不明白王立如何在观众席坐着的那么多人里一眼找出他的位置，又刚好避开自己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走到身旁的。

“顾教练他跟你说了什么?”王立不放心，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他就是关心你，向我问了你的近况，还问我俩什么时候能把婚礼的请柬给他。”徐成天不打算交代全听到的所有事，“顾教练跟你说的一样，确实是个特别关心人的人。”

“他是那样的人没错，不过有时候我挺怕他。”

王立沉默了一会，主动安慰徐成天道:“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替我挡下顾教练，听他讲那些话的人就应该是我。”

看来王立对顾教练讲的东西一无所知。

“顾教练让我俩早点办婚礼，记得把请柬给钱老二一份——你不用准备比赛吗?我看那两个队员已经在热身了。”

徐成天俯瞰观众席底下的那一帮人，他的目光在两个小伙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到了其他地方。

“不同年龄组出发时间不同，我还没到出发时间。”王立解释得很死板，没什么好怀疑的地方，除了——

“所以你是特地过来陪我的?”

徐成天转过头，得意地朝王立眨了眨眼睛。

“是，毕竟你是这里唯一一个给我应援的人。”王立干咳一声，承认了徐成天的猜测。

徐成天抬头向周围打探了一圈，他的打扮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这和最开始的目的相符。徐成天想让王立知道，在观众席里最少有一个人在给他加油。

只不过那是最初的想法，在跟顾教练聊完以后，徐成天有了另外一个主意。

“我是第一个，但不是唯一一个的。”他挥了挥紧握着的手机，“我待会开场直播，让粉丝给你加油，你账号里的粉丝数量不少的，加起来说不定比观众席里的人还多。”

“那你得肩负起给粉丝讲解比赛的责任了，别让他们看出来你是第一次来看我比赛就行。”

王立以玩笑的口吻说到。

“没事的，我记性好，你现在讲点东西给我，我待会讲给粉丝们听。”

徐成天闭上眼睛，思考有哪些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他和王立相处的时间很长，虽然没真正参与过铁人三项，可耳濡目染间也了解到了铁人三项比赛的大部分内容。

就比如说要是有粉丝问起每位选手身上穿着的铁三服，徐成天能模棱两可地说出“减少阻力”“保暖防寒”这些作用。如果有完全讲解不了的，那必须是他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这样的事物在徐成天印象里的确存在。

一睁开眼睛，徐成天伸手指向了站在湖边的参赛选手腰间系着的圆滚滚的充气球。

“那是什么?”

“那叫跟屁虫。能浮在水面，帮体力不支或抽筋的选手提供中途休息。”王立讲完他所知道的内容，压低声音向徐成天问起了当前时间。

徐成天赶忙瞅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

“八点五十。”

他不知道这算早还是迟。

“要是戴上‘跟屁虫’可以在湖里随时随地休息，那我是不是能跟你一块完成游泳赛段?”

凭借徐成天目前的本事几乎没有完成游泳赛段的可能，假如依靠工具辅助，他游一会停一会，好歹能游到湖对岸。

“不错的想法，比赛结束后你可以试试。”

眼见比赛时间要到了，王立维系不住一贯的云淡风轻，他仓促起身，打算离开观众席。

“等等。”

徐成天有些心急，他往前跨了几步，抓住了王立的手。

在王立转身看向他的时候，徐成天光是嘴唇颤动，喉咙里冒不出来一句话。他没预想这时候能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再为王立做些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徐成天憋得很是难受，他松开了同王立握着的手，用力地揉着后脖颈。

王立眼底流露出几分心疼的神色，他搭住徐成天的手腕，将徐成天的胳膊挪到了身前。

“我明白你是在支持我，等完成比赛，我再回来观众席找你。”

徐成天脑中嗡的一响，他的心绪被王立洞察得彻彻底底。他一边庆幸自己能遇见王立，另一边送王立到了离开观众席的楼梯前。

那些热衷于铁人三项的资深粉丝无一不在关注着底下的选手，他们的视野里必定存在站在栏杆旁的徐成天和王立。

徐成天同样能看见身侧站着的那一大帮观众，他明白不能太引人注目，也不能给王立太多压力。

“你说过这东西有用的，这次比赛你也带着，我怕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他拿出藏在口袋里的平安符，悄悄地塞到了王立手里。

王立低头看着摆在手心里的那块椰雕，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说的带着不是指握着它完成比赛，就是摆在我知道的地方，那样我知道它离我不远。”

“那你把平安符给我，我就坐在原来那个位置，你知道的。”

徐成天不好再拖延王立，他目送王立离开，折返回了座位。

距离王立离开没多久，立在观众席两侧的喇叭里传出了一串电流声，紧接着便是钱教练领头问好道:

“各位观众早上好，我是评论员钱蒲。”

“我是顾峻。”

顾教练冷冰冰地补充了一句。

徐成天怀疑他俩能在评论席打起架来，不过接下来的广播内容完全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相信有不少人对这届铁人三项公开赛期待已久。我只能说，我跟你们想得一样。毕竟这是本市第一次举办铁人三项比赛，这次比赛的线路也是头一次对外开放，可谓万众瞩目......顾峻，你觉得呢?”

“对参赛选手来说，新的路线意味着新的挑战......但我相信选手们能够克服困难，发挥铁人三项精神，在这届比赛当中取得优越的成绩。”

“看来我的搭档对选手们的期望很高。有些人或许觉得这样的评价不到位，没有以前任何比赛解说员表达得尽兴。请让我在这里向各位隆重介绍一下我的搭档，顾峻。”

“如果在场有关注铁人三项运动十余年的老观众，那么你们在十年前应该听过‘奇迹’顾峻的名字，五年前则是和‘冉冉升起的新星’一同登上领奖台的‘金牌教练’顾峻。”

“作为一名曾代表国家出征世界舞台，并在此后孜孜不倦地培养铁人三项人才的老铁三人，顾峻的看法不只代表他对比赛选手的支持，更代表他对所有铁人三项运动爱好者的赞赏。”

“钱蒲，我觉得我们应该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这届比赛本身。”

“那么说回比赛本身。这届铁人三项公开赛的游泳赛段场地设置在了我们面前的峪湖，参赛选手们需要完成两个来回总计一点五公里的距离。”

面对全场观众，两位教练的说话风格比平时正经了一点，却巧妙地带着鲜明的个人特征。

为了省些讲解的力气，徐成天开启了直播，和进入直播间的粉丝一块听钱教练讲述比赛规则。

网友E:“主播，你没有发铁人三项公开赛全记录(2)(3)(4)一定是忘了发而不是不打算发了吧......啊?”

网友F:“啊?——这就到了铁人三项的比赛现场?”

“是的，你们的博主今天要参加比赛，我在观众席给你们直播。”

徐成天尽可能地领着粉丝看了一遍比赛场地的全貌，随着发令声响起，他马上将摄像头对准了湖边的那一帮选手。

蓄势待发的选手跃进了湖中，向着湖对岸奋力游去。

眼看一部分选手身后系着的五颜六色的“跟屁虫”漂在了水面上，徐成天把王立交给他的话转述给了直播间里的粉丝听。

“头被转晕了”“摄影师扣鸡腿”这类言论随即被不断刷屏的“摄影师好牛”所取代。

一些不怎么了解铁人三项的粉丝在直播间内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徐成天挑着其中他了解的问题回答，不知不觉讲到了第一组选手游完半程。

网友C:“等等，所以哥哥是哪个?”

有关于“王立去哪儿了”的话题随即成为了直播间讨论的重点。

“我猜是最前面那个。”

“我猜是戴红帽子那个。”

“咳咳。”

徐成天打断了直播间里络绎不绝的讨论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待会才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