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婚的前一个月，曾泠玥的心一天比一天无法平静。她原本是有一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心态。无奈在重新得到了何扬的消息之后，她却越来越没有办法劝说自己了。她每天都会做的一件事，就是点进何扬的朋友圈，而且动作愈加熟练。可明明何扬的朋友圈没有任何更新。

未婚夫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约她出去，但不是说结婚的事，就只是喝喝茶，看看电影什么的。她明白他是个很好的人，他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一想起来她是要和他结婚的，就觉得变了味道。

还是会不断地想起何扬，楼道里，车站边，马路旁。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人总会不自觉地摒弃痛苦的记忆。

当年和何扬决裂、转学去市一中的原因，这些年来她其实从不曾忘记，只是不愿想起。

曾泠玥跟在婚纱导购员的身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陷入了深不见底的回忆。

都说女生多的地方是非多，这话一点儿不假。那个时候曾泠玥和何扬并不是真的谈恋爱，只是关系比同学亲密一点儿，更多的是陪伴。却不想因此招来了不少闲言碎语。那天曾泠玥到的较早，教室的门还虚掩着，透出微弱的灯光。曾泠玥刚想伸出手去把门推开，就听见班里以王佳晴为首的一群女生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何扬对曾泠玥也太好了吧，凭什么啊？”说话的是王佳晴，班里头谁都看得出来他对何扬有意思，只是谁都没把话说明。

“你不用担心，对她好怎么样，反正又没在一起。”是吴玲玲的声音，那个平时看起来柔弱无比，连蟑螂都怕的女生，此刻的声音完全变了个样。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没在一起？”王佳晴冷笑。

“就曾泠玥那个扫把星，谁挨谁倒霉。大不了我们教训教训她……”吴玲玲的声音越压越低，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从门缝灌入曾泠玥的耳朵。她的心里仿佛有无数的细小的虫子在乱飞，脑子里嗡嗡一片。

后边的内容她没听见，也不想再听。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靠墙蹲下来。回忆不断闪现着。她想起班里那些女生对她一直很不友好的态度，想起初中的时候被人欺负……她真的再也不想像悲剧重演了。可是该怎么做呢？思索了一天也没个所以然，反而弄得心情乱糟糟的。

那天刚好是星期五。放学回家的路上。曾泠玥心烦意乱地踢着石子。一抬头，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带着笑意看向她：“学姐。”

“林南旭！”她激动地叫出声。林南旭是她最要好的异性朋友之一。比她小两届，她初中毕业的时候他才刚初一升初二。后来他们很少见面，却一直保持联系。

“学姐，你现在怎么样啊？”

“嗯，还好。”她犹豫地绞着手指，“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两天后。

“曾玥玥，听说你有男朋友了？”曾泠玥刚一坐下来就听见何扬这么问。

她一抬头对上了何扬的眼睛，那眼神竟然让她有些看不出情绪。是错觉吗？

“嗯，对。”

“恭喜恭喜！”何扬瞬间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有些中二，还略显兴奋。“你可要和妹夫好好的呀。”

那一刻曾泠玥的笑容几乎凝固在了脸上。看来何扬确实不喜欢她，只是把她当妹妹。她有些失落，不过很欣慰，至少这样她和何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就永远不会被捅破。而且王佳晴她们应该也不会找她麻烦了。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担心何扬哪天知道她喜欢他以后他们的关系会变味儿了。这样很好啊。

两个人的关系正常地发展着，一切似乎都在步入正轨。偶尔恍惚之间，曾泠玥会有一种错觉，好像她真的有一个叫何扬的哥哥，好像她真的一直都只是把何扬当做朋友。她再看见何扬和任何女生有什么亲密举动，也不会吃醋了。她甚至认为何扬喜欢林湘是好事。她想默默陪在何扬身边，一直不离开。

很喜欢林宥嘉的《背影》里的一句歌词：“感谢我不可以住进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拥抱你的背影。”曾泠玥愿意一辈子看着他的背影，只要他幸福快乐。

很快便到了高二下，也就是在这一个学期，曾泠玥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一切的一切，源于何扬的一句话。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的晚上，曾泠玥打开手机看见新消息的时候不禁后背一凉。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可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发信人：何扬扬”。而消息的内容，只有短短的五个字：“你喜欢我啊？”

就那么一瞬间，曾泠玥的思维已如一团乱麻。几秒钟的时间，她的脑子里已推测出了上百种弄原因及应对方法，却又在那一刹那之间全部烟消云散。

他为什么那么问我？他是不是喜欢我？可是又是谁去告诉他的？我该怎么回答？如果答是，林南旭该怎么解释？如果答不是……万一他又真的喜欢我……该怎么办？

曾泠玥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不听使唤地不知在什么时候打上了“我喜欢你”四个字，慌乱地删掉，想了想又觉得心有不甘，重新打上。凡事顾虑太多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短短的四个字，被她无数次地打上又删去。到最后，她还是加上了一个“过”字，发送了出去。

对方一直没有回复。她便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多想，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发送了两条消息：

——“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以后会不会不和我玩了？”

何扬这一次却秒回了：“不会不会。”

曾泠玥苦笑着，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

——“明早起来，我们一块儿失忆。”

发完这一句，曾泠玥关掉了手机，缩进了被子里，一发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她似乎已经清晰地看见了将要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知道，日后何扬难免会有些疏远她，她曾经最害怕的就是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如今真的被捅破了，让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一次，何扬第一次食言了，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曾泠玥。曾泠玥喜欢何扬的事情在班里疯狂地传播着，于是一时间流言四起，曾泠玥成了众矢之的。当一个人的嘴凑近另一个人的耳朵，当听者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一切的真相也被谣言隐没，事实变得畸形起来。总有人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听说曾泠玥还有个初三的男朋友啊，那她还追何扬，真恶心。”

“都是她在倒贴好吧？何扬哪看得上她啊？”

“诶你听说了吗……”

大风大浪的一个星期，曾泠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当初是谁把她的心事告诉何扬的？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何扬为什么远离她？他不知道这种事越躲越糟吗？何况，若他不问，她也压根不会说。

眼下最糟的是林南旭的事，如果这个时候澄清他们的关系，反而会越来越说不清，而且何扬可能会更加回避她。

崩溃、无助的情绪时时包围着她，令她难受到无法呼吸。在被骂了几个星期以后，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掉了。林南旭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事，给她发消息。

“学姐，对不起，帮了倒忙，我当时该好好想想的。”

屏幕前的曾泠玥噙着泪水：“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出的主意希望这件事情没给你带来什么困扰。”

“那……学姐和他……还好吗？”

“没什么，只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学姐一定很喜欢他吧。”

“好像现在，喜欢不喜欢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南旭，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吗？”

“当然是啊，学姐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也一定要告诉我啊，”

曾泠玥摁掉手机，在一片黑暗之中呜咽了起来。刚才林南旭的语气真的像极了以前的何扬。记得从前何扬也是这样无条件地对她好，可是呢？当初陪伴在身边的人是他，现在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离开的也是他。

那一晚，曾泠玥决定再也不要喜欢何扬了。后来，她又开始像之前那样回避何扬，两个人常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曾泠玥回忆着，从何扬问她是否喜欢他过后，何扬只主动找她说过两次话，一次是最后的决裂，一次是决裂的前些天。

那次是何扬在她放学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叫住了她，她漠然地回头，发现何扬早已没了往日温柔的笑容。他面无表情，淡淡地开口：

“曾泠玥，你那个男朋友是真的吗？”

曾泠玥从小到大神经都很纤细，这是何扬难得的一本正经叫出她的名字，让她觉得很不适应。她此前是打算，如果何扬说喜欢她，她就把林南旭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可是现在看来，何扬并没有那个意思。于是她赌气似地脱口而出：“当然是真的”，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何扬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微妙的变化。

其实当时她也是害怕，怕何扬知道她骗他之后会更生气。

之后的一次对话，便是最后的决裂。

那天的天气异常闷热，以至于曾泠玥至今记忆犹新。四月末的天气，愣是让人有了一种盛夏的感觉。大雨将至，阴云密布，不时地有几声闷雷响起，惊起树梢上的鸟群扑棱着翅膀在灰色的天幕上惊叫着到处乱飞。

离上晚自习还有十来分钟，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在这期间曾泠玥和何扬一直都在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他们又好几天没有说话了，看起来也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兆头，可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何扬说了一句：

“曾泠玥，我们出去走走吧。”

“行。”她就这么答应了一句，并不知道接下来在她的身上将要发生什么。何扬带着她，走到五楼的楼梯口。

“曾泠玥，这个地方，能让你想起点什么来吧？”他黑着一张脸，在揍了一顿眼里变得无比陌生。

“想起什么？”她被问得一头雾水。

“你好好想想，你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何扬的语气有了一丝不耐烦。

听到“昨天晚上”四个字，曾泠玥一下子全明白了。在前一天晚上她经过这里的时候，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个人正在向她这个方向袭来，本能的反应让她下意识地躲开了，没想到那人直接扑了个空，摔了下去。她定睛一看，吴玲玲正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揉着膝盖，紧接着是王佳晴走了出来，没好气地冲她吼了一句：“滚”，扶起吴玲玲就走。

她当时还觉得莫名其妙，本来想去扶吴玲玲，就被王佳晴的态度搞得不知所措。现在看来，她们肯定是跑到何扬面前去说了什么。敢情何扬几天不和她说话，一开口就是为了别人来质问她。曾泠玥本就讨厌王佳晴她们，现在何扬这个样子，让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话到嘴边，变成了冷笑着的一句：“我能干什么？”

何扬被这句话惹怒了，但他还是极力保持着平静，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王佳晴告诉我，昨天晚上你去找她和吴玲玲，让她们离我远一点。她们问你为什么，你就打她们，还把吴玲玲推下去了。今天我去问吴玲玲，她不敢理我，说怕被打。曾泠玥，你自己认为你自己没错。”

曾泠玥憋红了双眼，一字一顿地怒喊道：“我没有！”

也许何扬就是见不得她哭，语气稍微软了一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推她的，但事情都已经出了，你与其在这里争辩，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弥补。况且，你对她们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你自己也知道，王佳晴以后会怎么看你？吴玲玲以后会怎么看你？”

“她们爱怎么看怎么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曾泠玥崩溃地痛哭起来。

“你总认为别人不喜欢你、针对你，你就从来不去想想，如何改变你自己。一个人说你不好，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很多人都说你不好，那就是……”

“都是活该，都是活该对吧？！”曾泠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并且就像失去了理智似地，不断地推搡着他，“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不被人欺负？我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恶心的命运？你们这些人，又父母宠着，有朋友罩着。即使做错了也有人支持。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我尽可能讨好身边每一个人，换来的依旧是白眼，我在意你的全部，却连你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何扬没有说话，转身准备离开，被曾泠玥从背后拉住了手。他迟疑了一下，甩开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之前，他留下了给曾泠玥的最后一句话：“既然都已经今天这样了，那还不如互相放过。”曾泠玥被他猛地这么一甩开，撞到了墙壁上，胳膊被蹭破了，渗出了血迹。身体上的痛不算什么，心里的痛，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她靠着墙壁崩溃绝望地大哭着，胳膊上的血迹抹红了墙壁，一点儿也不疼。大雨下起来了，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点从楼梯间的小窗口里砸进来，打在她的身上。不知哭了多久，她才艰难地站起身来，从旁边专门放多余课桌椅的仓库里搬出一把椅子，踩上它，在一道闪电划过的时候，一跃而下。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三天之后。当她费力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上下骨骼裂开的疼痛，惨白的灯光刺痛着她的双目，她环顾四周，目测是在病房里，刚想起身，不料颈脖也被限制住了，动弹不得。值班的护士发现她醒了，忙叫来了一群医生。

随后一大家子人都进来了，曾泠玥有种不安的感觉，并且愈发强烈。看来这件事闹得挺大，家里的大人都来了，连刚参加工作的表哥表姐都回来了。他们见她醒了，都忙围了上来。但出乎曾泠玥的意料，没有一个人责骂她，相反的，他们都好像在小心翼翼地避讳着什么。外婆的眼圈红红的，却强忍着不掉一滴眼泪，母亲也是。这让曾泠玥不禁又心疼又自责，她跳楼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家里人的感受。

后来医生把母亲叫出去了，其他长辈也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曾泠玥和表姐。两人沉默着，过了许久，曾泠玥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姐，这几天有人来过吗？”

“有一个姓林的男生。”

“除了他还有吗？”

“没有了。”表姐斩钉截铁。

曾泠玥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她想转移话题，不料表姐又开口了：

“为了这么一个人自杀，值得吗？”

曾泠玥很少这么近地看表姐的脸，小时候她们两个常常打闹，关系不是很好，但年龄越大她就越发现，表姐其实很关心她，她现在近距离看到表姐憔悴的脸，已经有了想哭的征兆。她把头偏到一边，只听表姐淡淡地开口：“何苦呢？”

只一句，曾泠玥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本就自责，现在更是内疚。她哽咽着，说道：“我错了。”在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她看错人了，也爱错人了。

曾经那个人说：“离开你，我做不到。”后来他说：“既然都已经今天这样了，那还不如互相放过”；

曾经那个人说“我相信我的眼光”，后来他却认为她是欺负同学的凶手；

曾经那个人明明口不择言，却还是在和她说话的时候认真斟酌每一个字眼，后来他却说出了最伤她的话……

那个保护她、让她远离一切伤害的人，最后却亲手给了她致命一击。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曾泠玥喃喃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能想通就好。”

病房外，医生正向母亲讲述情况，母亲一脸愁容。走廊的等忽明忽暗的，模糊了医生的脸。医生说：“记得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建议到大城市的大医院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

和医生谈完话的母亲转身回到病房里，已是一脸倦容。曾泠玥仿佛听见她说了一句：“你对得起谁呢？”一句话的功夫，让她好像瞬间跌入了冰窖里。她觉得自己天生对不起人。

出院后的曾泠玥愈加沉默寡言起来，她被带去了北京，接受心理治疗，真正让她决定抛弃回忆的，是离开的那一个夜晚。那晚下着大雨，整座城市被哗哗的雨声包围。曾泠玥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雨景，不由得想起了曾与何扬撑伞共步的画面，黯然伤神。想起自己太久没有回学校，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回去了，她摸出手机，找到了那个名为“何扬扬”的联系人。光标跳跃着，她慢慢地打下了一句“我很想你”，却又在发送之前急忙删掉，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最终还是选择了发送。可是，她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她找到何扬的微信、□□，却发现，她已经被屏蔽了，并且何扬的□□空间和朋友圈通通对她设置了权限。□□空间里，曾泠玥含着泪点下了“删除访问记录”。她原以为自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哭起来，但这时她却满是自嘲的笑容。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她又迅速地擦掉，随即像见了鬼一样，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雨水打在车窗上，模糊了车内曾泠玥泣不成声的影。

再后来，她从北京回来之后，直接转去了市一中。就连留在二中的那些东西都是母亲去帮她收回家的。总之，自那个决裂的雨天起，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何扬。高三的学业越来越繁重，她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追究什么。后来她考去了北京的重本，这些年来，一直没再谈过恋爱，也一直没有何扬的任何消息，就连关于他的记忆，也被她封锁起来。

恰好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让她从思考里回过神来。她又恢复了平和的状态。她拿出手机，还未解锁，消息已经蹦了出来，短短的一句“曾泠玥？”映入她的眼帘，她几乎能想象得到他说出这两个字时的声音，只是她又开始好奇，他在打下这两个字的时候，该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心里想的到底是“曾泠玥”还是“曾玥玥”。以前他老叫她“曾玥玥”，她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现在她明白了，“曾玥玥”才是何扬心里的那一个，而“曾泠玥”不是。也许何扬本来就没喜欢过她，他想靠近的只是他自己心里那个经过无限美化后的她。就像她一样，当年她的心理医生就告诉她，也许她爱的本来就不是何扬这个人，而是因为朝夕相伴，他身上的优点被她无限放大，他在她心里被朝着她所期待的方向无限美化罢了。她当时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何扬是对她好，但又不是只对她一个人好，甚至很多时候他跟一些女生的一些行为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可她能说什么呢？只是何扬对她的保护太过度了反而让她心伤，也让她遭受到了王佳晴和吴玲玲的陷害，所以他最后听见王佳晴她们讲的那个故事后更多的是失望。

眼泪即刻滚了下来，她背对未婚夫慌忙擦掉。她这些天来一直在回忆往事，本来已经对这桩婚事有了犹豫，只是不忍说出口。现在在已经定下来了的当口，她才肯开口：

“婚纱暂时先不买了，我先回家一趟。”

在转身走出婚纱店的那一刻她惊觉自己还是用了“暂时”这个词。这些年来她过得太小心翼翼，凡事都要留些余地。她觉得这十年的生活可以用“隐忍”来形容，但她真的怪不上谁。小的时候总怪父母太严苛，但越长大越能理解他们。她其实很爱自己的父母，她对自己将要提的这个要求感到于心不忍，这件事情，怎么开口都像是无理取闹。

她知道命运很爱捉弄人，但没想到会如此迂回曲折。十年了。她一直都在骗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何扬，但再次想起他时，依旧会红了眼。人生本不该老往回看，但她算是明白，那是她唯一，也是真正喜欢过的人。她本觉得自己过了十年，已经够成熟，但她在这时突然不敢想象，如果现在何扬没结婚，如果他现在不在遥远的布拉格而是近在眼前，她还能保证自己不做疯子吗？

在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最后一点回忆也被补充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