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料到出意外的会是蒋星程，整个操场上的喧闹声霎时静止。
蒋宗泽离得近，反应快，猛地一个急刹，一把扶住他。
夏榆赶到后，发现蒋星程脸色煞白、嘴唇都没了血色，顿时心疼得眼泪快出来了：“是不是脚又扭到了？早说过不让你跑的……”
蒋星程痛苦地皱着眉，嘴唇动了动，但是没发出声音。
蒋宗泽将弟弟的胳膊架在肩上：“跑道上危险，我们先去里面。”
同学们也赶了过来，把伤员团团围住。蒋星程坐在中间，双拳紧握，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夏榆的心脏一阵撕扯般的剧痛。
虽然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他，但是多年的友情使他此刻与蒋星程无比的共情：这小子看着大大咧咧，其实自尊心比谁都强，只愿展示出完美无缺的形象。而眼下却被迫将自己的狼狈脆弱暴露于人前，心里一定相当不好受。
校医询问他：“同学，你受伤了吗？哪里不舒服？”
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心：“是啊星程，你没事吧？”
夏榆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握紧了双拳：怎么可能没事啊？
汗水顺着流汗流下来，无声地滴落在草坪上。蒋星程沉默片刻，霍地抬头，表情竟然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乐呵呵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没受伤，就是刚才晕了一下，好像是有点中暑。老师，您这里有没有藿香正气水，可以给我一瓶吗？”
校医见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有点惊讶：明明刚才那么痛苦，话都说不出来了，转眼间却跟没事人一样，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真的只是中暑吗？
“哦，有的。”校医从急救箱里翻出一瓶藿香正气水。
“谢谢老师！”蒋星程接过，撕开包装，一口气灌进喉咙，面不改色地擦一下嘴角，露齿一笑，“现在感觉好多啦，继续跑！”
见他恢复如常，众人的神色都缓和些许，只有夏榆还皱着眉头：他总觉得蒋星程在隐藏什么。虽然他的表现滴水不漏，能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他。
蒋星程挣扎着起身，离他最近的夏榆连忙上前扶住他，低声道：“你都这样了，还跑什么啊？快点去休息吧，别逞强了！”
蒋星程借着夏榆的力起身，捏了捏他的手，同样小声说：“不，小榆，我一定要跑到终点，这是体育精神！全班同学努力的成果，不能毁在我手里！”
“……”这还是第一次，夏榆无法理解蒋星程的脑回路，“难道所谓的‘体育精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会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是的小榆。”蒋星程回答得毫不犹豫，“你相信我，我一定要这么做！”
出现了这样一出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其他选手渐渐逼近。
蒋星程重新登上赛道，蒋宗泽守在外侧，时刻留意着他的情况：“你还好吗？头晕吗？脚疼吗？”
“不疼！”蒋星程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随着跑步的动作飞溅，洒向鲜红的跑道，咧嘴笑了笑，“老哥，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蒋宗泽：“那你为什么不冲刺？”
蒋星程笑容一凝。
离终点只差五十米，正是争夺冠军的时刻，蒋星程的速度和冲劲却明显不足，以至于蒋宗泽可以放慢脚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显然是在硬撑。
哥哥的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刃，彻底戳破了蒋星程的伪装。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最初事发时痛苦忍耐的表情，同时整个人如同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再也没办法迈出一步，身体无力地向前扑去：“老哥，我、我不行了……”
“星程！”夏榆失声惊叫，眼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
他再一次确信，方才蒋星程险些摔倒，已经是万分痛苦，却用尽全力强撑。现在身体的第二次失控，他再也没有力气坚持下去，无论是身体还是自尊心，都遭受了极大的伤害。
而蒋星程的身边，蒋宗泽面色平静，毫不意外，转过身微微屈膝，用自己的脊背稳稳接住了他。
失重的身体被稳稳托住，蒋星程愣了一下：蒋宗泽和他一样，刚跑完一千五，身体很热，仿佛散发着蒸汽，这种接触其实并不舒服，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老哥……”蒋星程下意识搂住蒋宗泽的脖颈，往日生机勃勃的少年，此刻气息无比微弱，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后面有人赶上来了，你把我放草坪上，别……别挡着别人……”
蒋宗泽并未照做，反而双手抄起了他的膝弯。
蒋星程只觉得恍惚了一下，随即全身重量都转移到了蒋宗泽身上，有种不真实的轻松：“哥？”
“送你到终点啊。”蒋宗泽侧过脸，唇角微勾，以平常玩笑的口吻，“你太菜了总失误，只能我抱你了。”
蒋星程又是一愣。
夏榆赶到的时候，恰好赶上蒋宗泽背着弟弟起步，只看到蒋星程那只受伤的脚，随着跑步的动作在身侧轻轻摇晃。
此时此刻，看台上也齐刷刷地响起一片惊呼：这种操作太炸裂了，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彼此的体温是同样的炙热，就连呼吸的节奏，都随着紧贴的脊背和胸膛融为一体。四周的声响让蒋星程回过神来，他突然鼻尖发酸，用力闭上双眼，把脸埋在蒋宗泽的肩膀。
蒋宗泽身有所感，但并不反应，只是继续稳稳维持着跑步的节奏。
等蒋星程缓过来了，往身后看了一眼，确认与第二名再次拉开了难以追上的差距，才瓮声瓮气地开口道：“老哥你慢点，我要吐了……”
蒋宗泽也笑道：“你要是吐我身上，我就把你扔了。”
蒋星程有恃无恐地噗嗤一笑：“你舍得吗？”
“怎么舍不得。”蒋宗泽负重冲刺，气息还是很稳，“前面就是终点了，你想要第一吗？”
游戏里，接近终点时，只要把抱着的蛋搭子往前一扔，对方就能先自己一步触到终点线。
“不要！”蒋星程用力搂住蒋宗泽的脖子，“我们一起到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