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榆无法理解当下的情况，舌头打结：“你……你不上课了？”
蒋宗泽垂眸：“抱歉小榆，耽误你几分钟时间，我有话对你说。”
夏榆茫然地瞪大眼睛：“回教室说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在这里？”
“因为有些话，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说。”蒋宗泽专注地凝视着他，镜片背后的目光无比认真、直白，甚至带着某种灼人的攻击性，“不可以被别人听到。”
夏榆微微一恍神。
他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和蒋宗泽极少这样单独相处过。
虽然他们是同桌，坐得很近，但是教室是公共场合，全班同学都在。夏榆和蒋宗泽如果要讲话，哪怕可以压低声音，也难免不会被离得近的同学们听到。
而放学之后，他们又时时刻刻和蒋星程三个人在一起。上个平安夜，已经是十分难得的独处时间了，而他们当时所说的话，是绝对不能让蒋星程听到的。
此刻夏榆才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对蒋星程隐瞒了这么多事情，而他和蒋宗泽的对话，竟然也上升到了不能被蒋星程听到的程度。
想到这里，夏榆对蒋星程莫名生出几分愧疚。
他低下头，避开蒋宗泽灼热的眼神，局促道：“你……你想说什么？”
蒋宗泽言简意赅：“小榆，对于那晚的表白，我要向你道歉。”
夏榆呼吸一滞。
道歉？
什么意思，他真的后悔了吗？
夏榆突然不想再听下去。
蒋宗泽继续说：“那天之后，我问过星程……”
平安夜后的某一天，在蒋家，兄弟俩学习的间歇，蒋宗泽特地询问弟弟：“星程，我有件事想问你。”
蒋星程手里转着笔，随意道：“老哥你说。”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是我不确定他是否也喜欢我、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心意，请问我该怎么做呢？”
相比于蒋宗泽的云淡风轻，蒋星程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整个人如同闻到瓜香的猹一样，精神大振：“什么什么！老哥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我认识吗？”
一想到夏榆，以及夏榆和他们两兄弟的关系，蒋宗泽忍不住低头微笑，一时无言。
蒋星程急得像饿了五天五夜的猹却吃不到瓜，急切追问：“哎呀老哥你快说呀，到底是谁？”
蒋宗泽握着拳清咳一声，收敛笑意，认真道：“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事以密成’，所以事成之前，我不能告诉你。你如果想知道的话，就帮帮我吧。”
蒋星程听到这话，便知哥哥打算来真的了，意味深长地扬起唇，胳膊肘撞向哥哥的：“不是老哥，你确定用我帮忙吗？你这么优秀，长得又帅学习又好家里又有钱，谁会拒绝你啊？你还担心什么？直接表白！”
听到这些话，蒋宗泽微微一愣。
爱情难道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本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世俗上的定义？
然而蒋星程话锋一转：“哦对了老哥，你还是先别表白了。”
蒋宗泽回过神来：“为什么？”
“因为现在是高三啊。”蒋星程摸了摸下巴，思索道，“高三还是以学业为重吧，我和小榆就约定好了，高中毕业之前不谈恋爱的。”
蒋宗泽一时不能理解。
他从小在国外长大，那里环境开放，根本没有“早恋”的概念，高中生谈恋爱的比比皆是，同性情侣更是屡见不鲜。
因此，蒋宗泽不明白，谈恋爱不就跟交朋友一样，属于人和人正常的感情交流，怎么会影响学业？
好在蒋星程人很聪明，看着哥哥微感茫然的双眼，便知他困惑的原因，解释说：“老哥你之前一直在国外，不知道也很正常。我们国内还是很在意这个的，毕竟以我们现在的国情，高考的确是改变命运最公平的一种方式，老师和家长都很重视，绝不允许任何影响高考的事情发生。当然了，他们的确很多管闲事，但是我们学生之间也流传着一句话。”
蒋宗泽：“什么话？”
蒋星程笑了笑：“谈恋爱不会影响学习，失恋才会。追别人不会影响学习，被追才会。”
蒋宗泽恍然大悟。
他顿时明白，为什么自己表白之后，夏榆为何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我似乎，做了很过分的事呢。
蒋宗泽开始后悔了。
“原来我的告白，会影响你的学习。”蒋宗泽低下头，“我为我的鲁莽和自私向你道歉。”
少年低下头时，蓬松的发丝顺势垂下，靠近夏榆的面前，令他闻到一丝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
夏榆却攥紧了双拳，心里莫名有些窝火。
好离谱啊。
明明就是反悔了，还用“怕耽误你学习”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哄骗我。
可恶！
“道歉哦。”夏榆语气冷淡。
蒋宗泽神情郑重：“嗯。”
“道歉有什么用呢？”夏榆不自觉鼓起两腮，像一只赌气的小金鱼，“现在伤害已经造成了，除了道歉，你还能怎么办呢？”
语气里，透着难以掩盖的幽怨。
夏榆真的想不通，明明被表白的是自己，占据主动权的也应该是自己，凭什么现在别别扭扭的还是自己啊？
想到这里，夏榆更加不想理蒋宗泽，整个人都对他十分抗拒，像只充气的河豚。
蒋宗泽微一恍神。
怎么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啊？
我真是没救了。
蒋宗泽垂眸，无奈一笑。
而他将夏榆的面部表情收入眼中的同时，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他虽然一直在国外生活，不懂得国内将早恋视为洪水猛兽、将高考视为通天坦途的文化氛围，但是他情商并不低，知道自己的告白已经令夏榆的心思起了波澜、分散了他原本用来学习的精力。
他必须负责到底。
“星程跟我说过，‘谈恋爱不会影响学习，失恋才会。追别人不会影响学习，被追才会’。”蒋宗泽凝视着夏榆的眼睛，目光专注，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所以小榆，要不要跟我谈恋爱？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
夏榆一脸懵。
他可算明白了蒋宗泽为什么专门把他带到这里来说话，因为他对自己说的这些话，被班上任何一个人听到，都非同小可！
“不是……”蒋宗泽和蒋星程一模一样的一张帅脸，认真又温柔地说着这种情话，杀伤力简直不要太大，夏榆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磕磕绊绊地说，“不是说影响学习吗，怎么还要……还要这样……”
“因为在这之前，你是‘被我追’的状态，学习会受到影响。但你和我在一起后，就成了‘恋爱中’的状态。按照星程的理论，就不会影响学习了。”蒋宗泽一本正经地解释，“而且小榆，我对你的告白绝不是未曾考虑以后的一时兴起，而是在我足够了解你、真正喜欢你之后的情不自禁。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我永远都不会和你分手。”
夏榆持续石化，久久不能言语。
从小到大，夏榆都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和其他人的情感交流也比较含蓄，从未听到过如此直白、真挚、全面而详尽的表白。
他有些无所适从。
蒋宗泽见他一语不发，以为他仍在责怪自己，继续说：“我知道，高考很重要。我喜欢你，也希望你得偿所愿，考上理想的大学。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提高成绩。小榆，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少年的目光热烈而诚恳，恨不得把心掏出来递给夏榆，夏榆莫名其妙觉得心里一酸，连日的委屈再也藏不住了，嘴唇一扁，语带哭腔：“谁在为这个生气啊！”
蒋宗泽一愣，心脏像被冰冷的钩子牵扯了一下，只因夏榆一个细小的表情，就心疼不已：“什么？”
“什么学习啊、高考啊，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被表白就考差了，只能说我自己心智不够坚定，我怎么会迁怒到你身上呢？”夏榆的双颊依然鼓鼓的，淡粉色的嘴唇却颤抖不已，“我是生你的气了，但我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好不好！”
蒋宗泽心疼极了，同时因为自己猜错了夏榆的心思、惹他更加伤心而自责不已：“那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你……”夏榆顿了顿。
自己这些微妙心思，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蒋宗泽的直率感染了夏榆，让他明白，有些时刻，我们需要坦诚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夏榆揉揉微潮的眼角，鼻音浓浓地低声嗫嚅：“你明明说你喜欢我的，对吧？”
蒋宗泽毫不犹豫：“是的。”
“可是，你就说过那么一次……”说起自己的心事，夏榆委屈劲又上来了，眼眶红红。
“原来你觉得次数太少吗。”蒋宗泽微微一笑，“那我以后多多跟你说，小榆，我喜欢你。”
“不是这个意思啊！”夏榆脸腾地红了，急忙辩解，“你说过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提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让我觉得很奇怪，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说到这里，夏榆委屈巴巴地垂下头，蓬松的发丝也耷拉下来，像只被主人冷落的小狗。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蒋宗泽想的心脏如同化成一滩温水，浑身上下无不动容，不禁抬手环住少年清瘦的腰身，双臂一合，将他搂在怀里，“小榆，这次是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