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住校生们结伴回宿舍,通校生回教室休息。
“哥,你累不累?”蒋星程问,“要回去休息吗,还是我带你逛逛校园?”
“我不累,不如就逛逛吧。”蒋宗泽道。
“好!”蒋星程没问夏榆的意见,仿佛默认他会跟着自己,左拥右抱出了食堂。
夏榆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曾经,每当有其他人介入和蒋星程的二人世界,夏榆都会十分反感,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
因为快乐的时光,夏榆只想和蒋星程一起度过。
可是现在,夏榆对蒋宗泽的存在并不抵触。相反,对这位竹马的孪生哥哥,他的内心有种新奇感和探索欲。
就像你有一盆很喜欢的太阳花,一天早晨醒来,突然长成了双头向日葵。
最初的反应,一定是无比震惊的。但是弄清了来龙去脉、接受现实以后,便回归平静,甚至有种惊喜感。
中午的明岚私高很宁静。快要步入秋季,天遥云淡,空气里有种难得的清凉。
夏榆和蒋氏兄弟,在中心人物蒋星程的搂抱下,像一盆三线射手在校园里移动,格外引人注目。
“那里是图书馆!”蒋星程指向一座大楼,“听说有十万藏书,是津市所有高中里最豪华的图书馆!用校园卡可以借书看,住校生也会在这里自习。”
“嗯。”蒋宗泽很认真在听。
“那里是书吧!”
拐了个弯,见到一间环形设计的木质建筑,门外的招牌上写着“log”字样。
蒋星程介绍说:“这里不仅有能聊天的咖啡厅,还有安静的休息室,是通校生补眠的好地方!”
“对,以前我和星程经常去的!”夏榆也说。
在岚高,书吧是夏榆最喜欢的所在。
店如其名,布局像个树屋。一楼是休闲区,供同学们聊天放松。而自室内的环形楼梯拾级而上,则会发现别有洞天:宽敞亮堂的空间,舒适的原木桌椅,氛围宁静温馨,很适合学习。不仅如此,还有专门的休息室。夏榆喜欢在那里的躺椅上小憩,或者在蒋星程睡觉时,点一杯咖啡、读一本小说打发时间,享受忙里偷闲的独处时光。
夏榆直觉,蒋宗泽也会喜欢这个地方。
“看上去很不错。”果然,他的目光也被这座独特的建筑吸引。
“以后,就是我们三个一起去啦!”蒋星程望向夏榆,明亮的目光里,隐隐透着期许。
夏榆眉眼一弯:“嗯!”
两人带着蒋宗泽大体熟悉了校园环境,路过行政楼时巧遇班主任。
赵老师叫蒋宗泽去办公室填写档案信息,还有一些转学需要的手续,夏榆和蒋星程先行回班。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路过一片树荫,夏榆站住不走,拽着蒋星程的衬衫衣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蒋星程站定,叹了口气,转身面对夏榆:“小榆,这件事说来话长。”
“没关系,”夏榆静静注视着他,“我慢慢听。”
初秋的正午,阳光并不灼热却很充足,被错杂的梧桐疏影剪碎,落在树下少年的鼻尖。
“是的,我是有一个哥哥。”蒋星程微微仰头,于是光斑顺着侧脸,打亮他利落的下颌线,“这件事,我也是六岁时才知道的。”
“什么?”夏榆大吃一惊。
双胞胎,不是出生前就一直在一起的吗?蒋星程怎么会不知道孪生兄弟的存在?
“究其源头,还得从我的父辈说起。”蒋星程望着穿过叶片的光线出神,思绪拉回过去,“当年,我爸和大伯两人共同创业,有了现在的蒋氏集团。我爸性格稳重,留在津市,巩固国内的产业。而大伯敢想敢做,决定出国建立分公司。两个人感情很好。”
往事虽然尘封多年,但只要牵住一头,便理清了思绪,更为顺畅地娓娓道来:“后来他们各自成家,大伯伯母却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孩子。就在这个时候,我和我哥出生了。”
一阵风拂过,吹乱了蒋星程的刘海,夏榆因此看清他微皱的眉。
“那时候医疗条件没有现在好,我爸也是在我们出生后才知道是双胞胎,于是二话不说,就想过继一个给大伯,免得他膝下孤单。所以哥哥刚学会走路,就跟着大伯伯母去了国外,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家人团聚。”
夏榆默不作声地听着,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
那个不可言说的原因,应该是不孕不育之类的吧。
但是他依然无法理解“过继”的必要性:难道人活着,就必须要有个孩子吗?
而且蒋父这么做,有没有问过他的母亲,是否愿意送出自己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生下的骨肉?有没有问过他的孩子,是否愿意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远渡重洋、背井离乡?
“我从记事起,就以为自己是独生,只有一个‘堂哥’,还恰好和我一天生日。可是有一年,大伯一家回国给我们过生日,我哥意外听到大伯伯母的谈话,知道了我们的身世。”
“他一时接受不了,闹得很大,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的。从那时起,大伯一家回国的次数变少了,我也极少见到哥哥……”说到这里,蒋星程转头望向夏榆,神情是一种难言的苦涩,“小木头,我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事情太复杂了,而且没有说出来的意义,和合适的契机。”
“我明白,我没有在怪你。”夏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握住蒋星程的手,通过肌肤的接触,传递给他一点力量。
蒋星程苦笑了一下,放远目光,澄澈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迷茫:“其实别说是你,就连我也不理解为什么。难道老爸和大伯兄弟情深,就要牺牲我和我哥的兄弟情吗?”
“星程……”夏榆共情能力很强,代入到蒋星程的处境,不由得心头一阵酸楚。
他虽然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但是人们对亲情的感受,却是相通的。
蒋星程虽然有一个哥哥,却远隔重洋,无法相见。只有在蒋宗泽回国后,他才体会到什么是手足亲情。
可是这份本该一直伴随着他的兄弟情,却因为父亲的一个荒唐决定,缺失了整整十七年。
任谁都会意难平。
“星程,别想了,我们要往前看!”夏榆踮起脚尖,扳正蒋星程的脸,目光灼灼,同他对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现在宗泽已经回来了,你们两兄弟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这很好,不是吗?”
蒋星程被少年眼里的光吸引,微微恍神:“那……你觉得呢?”
夏榆一愣:“我?”
“你对哥哥回国……有什么想法?”蒋星程试探着问。
“我当然替你们开心呀!”夏榆不假思索道。
“真的?”
“嗯!”夏榆认真点头。
蒋星程盯着他的眼睛,尝试洞悉夏榆的真实所想:“上周末我哥回家,我们一起聊了很多。我发现他很好相处,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当然啦,你们是亲兄弟嘛!”夏榆笑着,乌黑的眸子像一颗透亮的水晶,清澈漂亮,仿佛一眼望得到底。
一瞬间,蒋星程终于安下心来,手指并在一起,无比坦诚:“小木头,我发誓,我哥回来以后,我们也能和从前一样,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切都不会变的!”
夏榆恍然大悟:原来是怕我吃醋。
一直以来,夏榆对蒋星程占有欲很强,无时无刻不想证明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最特别的一个。
蒋星程自然也顺着他,把他放在最特别的位置。甚至可以说,正是蒋星程的偏爱,给了夏榆骄纵的底气。
当然这份偏爱,仅限于朋友的身份。
而现在,蒋星程的身边,多了一个孪生兄弟。
不久之前,夏榆刚刚说过,他担心自己成绩不好、和蒋星程渐渐疏远。
蒋星程难免担心,夏榆会不会因为蒋宗泽的空降,更加多愁善感。
说白了,就是怕他吃哥哥的醋。
可他不知道的是,夏榆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转变。
从前的他,对蒋星程的占有欲太强,一厢情愿地与他建立独一无二的关系。
而现在,夏榆决定让自己接受,蒋星程并不是“属于”自己的。
他有他的天地。
“我知道!”少年抬手,理顺蒋星程额前凌乱的碎发,眉眼弯弯,粲然一笑,“宗泽和你一样,都是很好的人!我会像对待你一样,和他好好相处的!”
“……”
扑通一声,蒋星程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同冰块落入气泡水,泛起丝丝清凉。
蒋星程定定注视着他,蓦地身体前倾,整个人挂在夏榆怀里。
“!”
猝不及防被抱住,夏榆呼吸一滞。
哪怕已经决定退回朋友的位置、不要再喜欢他,这种意外的亲密接触,仍是会让夏榆心悸不已。
蒋星程紧紧拥着他,下巴抵在夏榆肩膀,激动的嗓音响在他耳边:“小木头,你太好了——你能接受哥哥,真的太好了——”
夏榆浑身打了一个抖,手足无措,嗓音微颤:“你干嘛……”
“别动,”蒋星程释然地笑了,怎么都不想松开,“让我抱会……”
夏榆感到他身体的重量,竭尽全力稳住心神,顺顺他的脊背:“你累了吗?中午也没睡,要不要去书吧买杯咖啡?”
“不用!”蒋星程忽然把头埋进夏榆的颈窝,深深吸一口气。
夏榆又是一激灵。
他身上,是衣物柔顺剂淡淡的草木香,清冽、柔和,仿佛来自大自然深处,令人神清气爽。
吸了一大口,蒋星程顿时精神一振,昂首挺胸:“嗯,我又活了!”
“你真是的……”夏榆脸颊发烫,扭头就走。
“小木头,等等我!”蒋星程从后面扑过来,又是一个熊抱。
真服了!
夏榆心态爆炸了。
每当夏榆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努力让二人的关系回归正途,蒋星程这个傻直男就能轻而易举让他的努力付之东流。
蒋宗泽,来得好啊。
快点管管你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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