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从小到大我们都是朋友，我希望我们未来也可以一直做朋友……”

夏榆构思了一番委婉的拒绝的话，但还是没有勇气第一个开口，他打算先听听蒋星程会说些什么，然后再想办法去应对。

然而蒋星程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拉着夏榆的手，带他来到花丛中央，玫瑰花盛开的地方。

“小榆，还记得去年我的生日会吗？你说你喜欢的是我，当时，我还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是我太迟钝。原来，你那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是吗？”

“我……”夏榆一时语塞。

旧事重提，对现在的情况不会有任何帮助，甚至会越理越乱。

但是夏榆也不想欺骗他的挚友。

“星程……不管之前怎样，我现在只想跟你做朋友。”夏榆说。

“为什么呢？”蒋星程追问，“因为你已经选择了哥哥，是吗？”

“……”这个事实太伤人了，夏榆一时竟然不敢承认。

“可是哥哥他回国才不到一年而已，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

夏榆：“我……”

还没等他说明原因，蒋星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他和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因为你把他当成了我的替身！”

夏榆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我。你会喜欢我哥，只不过是把他当成了我的替身，聊以□□罢了，我说的不对吗？”蒋星程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夏榆到底是太单纯了，震惊之下，竟然语无伦次起来：“你怎么知道？不，你说的并不完全都是对的！我喜欢宗泽，并不是把他当成你的替代品。可是你又怎么会知道……知道我……”

“知道你喜欢我？”蒋星程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因为我十七岁生日会上，你喝醉酒，说漏嘴了。”

“十七岁……”夏榆愣住了，“你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是的。”蒋星程语气微微颤抖，“我当时很惊讶，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性……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我害怕！我怕我们之间的关系突然发生改变，我怕我会不适应，所以我没有勇气向你坦白……对不起……”

原来，努力维持着朋友的表象的人，不止夏榆一个。

“原来如此……”夏榆眼里渗出泪花，“所以，你之所以装作不知道，是因为不想给我回应，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那是以前！”蒋星程急切地抓住夏榆的手，惊觉他的手一片冰凉，连忙辩解道，“我以前太傻了，没有发现对你的心意。我现在知道了，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伴侣，不想只是做朋友！给我个机会，好吗？”

“伴侣？呵呵……”夏榆冷笑一声，眼里的泪珠随之而落，“你不是最讨厌同性恋了吗？你不是觉得他们恶心又变态吗！”

“不是的！”蒋星程痛心不已，急忙否认，“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夏榆每说一个字，眼泪便如滚珠般落下：“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如果蒋星程是无意中说出了这些话，也就罢了，毕竟世界上存在偏见的人不在少数。然而，他是在清楚夏榆的性向的基础上，故意说出这些话来刺激夏榆。

夏榆所有的悸动、暗恋、克制、纠结，他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一切的一切，在蒋星程眼里不过是一场不足道的笑话。

甚至现在，他还企图用这个笑话。逼自己留在他身边。

“是我不对，是我错了！”看到夏榆的眼泪，蒋星程也落下泪来，嘴唇颤抖不停，“是我太懦弱，不敢面对你的心意！是我太愚蠢，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我以为只有保持朋友，我们的关系才能永久……对不起，小榆……”

“所以，你为了维持我们的友谊，就说那些话敲打我，叫我不要跟你表白，是吗？”夏榆崩溃地甩开蒋星程的手，“星程，你好狠心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听到那些话之后真的很难过吗？”

有些人相识不久，却像多年的老友一般默契。而有些人明明相处了多年，却令人如此陌生。

“对不起，是我错了……”蒋星程一把抓住夏榆的双肩，“让我以后好好补偿你，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我爸妈不同意，我也不在乎，他们不可能控制我一辈子，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小榆，求求你了，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要碰我……”夏榆满脸泪痕，用力挣扎着，“你不要跟我说话，不要靠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知道……”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两个人都心照不宣，过往的一切美好，仿佛都成了一场海市蜃楼，荒诞又可笑，在真相被戳穿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蒋星程不甘心，惶恐又急迫地搂住夏榆，企图留下这苍白的幻象，哽咽道：“求你了，别离开我……夏榆，我离不开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夏榆用尽全力挣脱蒋星程的桎梏，仓皇逃开，头也不回。

十分钟已到，蒋宗泽返程时恰好与哭泣奔跑的夏榆擦肩而过。

他下意识想追，却停顿了一秒，转向蒋星程：“怎么回事？小榆怎么……你也哭了？”

蒋星程空洞的目光在蒋宗泽脸上慢慢聚焦，认清了哥哥的面容，眼里才重新浮现出属于人类的情绪：懊悔，自责，痛心。

“老哥，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发生了什么？”蒋宗泽担忧不已，语气却始终保持冷静，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必须有人冷静，“我要知道原因，才好想办法呀。”

“哥……其实我十七岁的时候，就知道小榆喜欢我了……”

“……”蒋宗泽玲珑心思，一点就透，稍一思索，便理解了情况。

夏榆对蒋星程时而亲近、时而疏离，时而欢欣、时而痛苦，过往的的一切，都被串联在一起。

原来，夏榆苦恼不已的、旷日持久的单相思，蒋星程其实一直都知情，甚至作为最好的朋友，他没有选择直面问题，竟然选择了作壁上观，甚至不时以“不知者不罪”的无辜者姿态嘲讽两句。

“哥，我该怎么办？”蒋星程无助地哭着，像个弄丢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小木头，他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

“我不是小榆，无法决定能否原谅。”蒋宗泽淡淡道，“但是我觉得，你是时候放手了。”

说罢，他转身追随着夏榆的方向而去。

·

娱乐室里，沸反盈天。

刚刚脱离束缚的毕业生们，一身能量不知如何释放，便聚在一起，放肆地喝酒谈笑，将长久以来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尽情地做个痛快。

夏榆也坐在席间，大口灌着酒。

一场旷日持久、不可言说的暗恋，被暗恋对象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甚至还会佯装不知，调侃他、中伤他，现在又要利用这个事实把自己捆绑在他身边。

做出这种事的人，竟然是自己多年的好友。

这个事实远远超出了夏榆的承受能力，令他无所适从。

他只能疯狂地往喉咙里灌着酒精，企图用这种方法麻痹自己的意识，从巨大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然而他又是不太能喝酒的，只是一小杯香槟，都能够让他酩酊大醉，从而泄露了深藏多年的秘密。

不知是被酒精呛得，还是被还是委屈得，夏榆的眼泪夺眶而出。

蒋宗泽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人声鼎沸中，夏榆独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用力把自己灌醉，满面通红，涕泗横流。

即便他看上去那么痛苦，他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来。

“小榆！”蒋宗泽冲过去，一把夺下他的酒瓶，把夏榆搂在怀里，“不要再喝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夏榆的反射弧被酒精拉得很长，他从蒋宗泽的怀里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于是他又抬起拳头，用力擦了擦眼睛，勉强看清了少年的面容，顿时眉头一皱，懵懂忧伤的面容陡然变得凶狠：“蒋星程，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蒋宗泽愣住了：“你……你说我是谁？”

“蒋星程，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下夏榆举起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捶在蒋宗泽的胸口，“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吗？你真的喜欢我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只要乖乖陪在你身边就可以，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

迷离的霓虹灯下，夏榆哭得满脸泪痕，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猫，肆意地发泄着委屈和不满。

一声声控诉，一滴滴泪水，都精准无比地击打在心脏，蒋宗泽心软又心痛，闷声不吭地承受重击，待夏榆打到精疲力尽，再将他搂在怀里，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是我错了，是我太在意你，才隐瞒了你，也选错了跟你坦白的时机，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没有不在乎你，因为你是我重要的人……”

“你骗我！”夏榆在他怀里呜呜地哭着，“你骗我！”

蒋宗泽接受了蒋星程的身份，搂着他不停地道歉安慰，此时娱乐室的门再度被推开，真正的蒋星程一脸匆匆地赶来。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夏榆的身影，仓皇的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一时间踟蹰着不敢上前。

穿过凌乱的人影和光斑，夏榆也看到了他。

出乎意料的是，夏榆看到蒋星程之后，立刻坐直身体，迅速擦干脸上的泪痕，轻声说：“不能让泽哥看到我的样子，不能让他担心……”

蒋宗泽听到了，被他哭软的心脏顿时狠狠一颤。

星程啊星程，你怎么忍心，伤害这么好的小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