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了空,”齐姜没搭茬,而是命月妆给南烛上茶,“教那个小娘子识几个字。”
乔南烛灌了半盏茶,眉心微皱,“你是想?”
齐姜提笔批复公函,“碰上了也是缘分。”
“郑家虽在雍州算豪族,但出了雍州地界便不值一提,”南烛捧着茶碗,“那小皇帝……你就算再瞧他不顺眼,好歹也是先帝亲点的皇帝。”
“孤养女配他仍不相配吗?”齐姜冷冰冰地说。
她本意一箭双雕,一来让人在内宫里将那个小孩看住,二来绝了谏她为后的悠悠之口。
这数月来她一直在琢磨人选。
择属臣部曲之女收养,怕其父母生出贰心;民间寻访,收养百姓之女,又有点撕破脸的意味了。前朝民女为后者数不胜数但国朝封后是件大事,需考较出身。
南烛垂着个脸子,击掌,“孤啊孤的,好一个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她就喜欢看齐女君大动肝火却偏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齐姜愣是给气咳嗽了。
她哮喘春冬时犯,偶为气息不畅,偶尔是咳,起初身边侍女还大惊小怪地去喊医官来看,久而久之习以为常,见她咳就倒茶,让她自己喝水压一压。
但这次她喝的这口茶水差点就没咽下去。
只见乔南烛喊,“赶紧把帝姬喊回来,主公被她气病了!这好歹也是亲生的,来哄哄吧。”
“出去。”齐姜沉下脸。
“当真不把那小娘子还给郑家?”南烛夫人问。
“难得有这么一个凑手且合适的人。”
“你得想法子让帝姬站在你这一边。”南烛夫人劝,“无论是撒娇撒痴,扮傻卖乖,还是委曲求全,若回了洛阳,你不见圣,她得见,这有心人谗言佞语一递,帝姬信以为真,反过来将你一君,你当何去何从?”
“不想理她。”齐女君见她不走,索性自己拂袖而去。
“这孩子。”南烛夫人痛心疾首。
“主公气性不好,”月妆板着个脸,“你非要惹她,这下好了,真生气了。”
“这哪是我惹她。”南烛夫人说,“我这,受人庇佑,得一口饭吃,不必颠沛流离,托昔日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奉的福,略有些见识,也算半个狗头军师,才婉言相劝,不料一番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罢罢罢,不管了,也就是了。”
她也扭头就走。
“下一个肯请您做西席的东家,可未必有主公好说话。”月妆过来收拾茶碗。“如今中州霍贼伏诛,许都一役后有名有姓者还剩六人,只有主公一个女儿家,虽说良禽择木而栖,但好似没有什么能容您堂前挥斥方遒的好木了。”
南烛夫人长叹一声,转回来,“为人臣者,就是要急人之所急不是?”
“夫人有何妙计?”月妆问。
她是齐家部曲之女,与齐女君一同长大,情份自与旁人不同,就算刘夫人非皇室之后,帝姬之尊,她也不愿看女君与生母日日吵个鸡飞狗跳。
“妙计谈不上。”南烛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兴许这就是缘分吧,让那小美人带上小娘子,多去帝姬跟前侍奉。反正主公要收养那小娘子。我瞧这帝姬虽育有二女,但聚少离多,又是天家之娇,未必知道怎么当娘。”
女君不肯低头,那就只能换帝姬先低头示好了。
月妆将信将疑,“会有用吗?”
“不妨一试。”南烛瞥她一眼,唇边噙着笑,“试完再来问成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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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梵音就被许姬叫起来。
“起来,吃饭啦。”许姬说,“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梵音跳下床,简单的洗漱下,换了衣服就跑过来吃饭。
在梵音看来,这里的饭食比沈家丰盛,早上有粥和点心,粥比较稠,全是米,点心有时是包子,有时是饼,配的小菜有好几碟,盘子特别大,够好几个人吃的。
而沈府的粥基本上全是水。
她喜欢米多的。
许姬不喜欢吃粥,她更喜欢干粮,粥碗往旁边一搁,直接用饼卷了些木耳圆葱吃了。
母女正吃着,一个怪俏的侍女提过来一个漆木盒,端出一碟炙烤鹅肉脯。
梵音大大的眼睛扑闪着,盯着那碟肉看,珐琅碟被端到哪儿她的眼神就跟到哪儿。
“这里的东西夫人可还吃得顺口?”月妆问。“住的习惯吗?”
许姬连连点头。“习惯。”
“近来帝姬郁郁寡欢,”月妆道,“想请您带上小娘子过去陪她说笑一番,看看能不能纾缓积郁。”
自然许姬应承下来。
她便把那碟肉脯放在桌上,“行军途中一切从俭,没什么挡口的菜,不似府中食不厌细,招待不周之处您多包涵。”
那胡女倒挺客气,领着女儿道谢。
月妆走后梵音加起来一块肉脯,小小的咬了口,“是甜的。”
肉脯上刷了一层蜂蜜。
她啃了这块,又夹了几块泡粥,再想去夹许姬倒不许了,“小心积食,没处给你找药。”收起来放到一边,“晚上再吃。”
梵音很乖巧地点点头。
“无事献殷勤。”许姬琢磨着,“奇怪。”
“怎么办?”小孩也跟着一起着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鱼在砧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没事,凡事有娘在,你不要瞎担心。”许姬长吁短叹,“这女人,比男人还不好琢磨。”
若齐女君是男子,这般殷勤款待倒好理解,不过是瞧中了她貌美,想纳她为妾。
可这齐女君是个女郎。
心里犯嘀咕归心里犯嘀咕的,许姬领着梵音去了东院。
夫人才起,正在梳洗,“你怎么来了?”
许姬瞧她要净面,就挽了袖,比着荀姬向曹姬献殷勤时的样子画瓢,“谢夫人出面保下我们母女,听说您心情不好,带着那个小不点来陪您聊聊天,寻开心。”
刘嫣就看着那胡女把胰子搁水化开,刚想夸这胡女两句——“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可自这步后就是乱搞。
胡女企图把擦脸用的花露递给她让她通发,估计是把这瓶玫瑰露当发油了。
“你去吧。”刘嫣把梳子要回来。“让她们来。”
胡女就领着小娘子规规矩矩的跪在一边。
“你上次送我的那双鞋。”刘嫣客气道,“蜻蜓绣的很灵动。”
胡女前几日给她送了双软履,说是亲手做的,别嫌弃,权当是谢礼。除鞋面上绣的花很丑外没别的缺点。
墨绿色的一团。
兴许是蜻蜓,刘嫣猜测。
不料那胡女小声说,“绣的是鸳鸯。”
“是鸳鸯啊。”刘嫣淡淡说。
她在几前坐下,打算对付着吃些东西。
许姬迟疑几秒,列架子要伺候她用膳。
“你坐着。”刘嫣曾在用膳时让许姬服侍过两次。
第一次是早膳,许姬一筷子下去,把半盘菜全堆进粥碗,拌了两下递给她;第二次是午膳,许姬瞧那鱼翅羹很好,遂把饭倒进去,奉给她一锅黏糊糊的泡饭。
这里大概只是个暂居之处,物什不齐,饭菜也是对付,仅以果腹。
她随便吃了些,瞧许姬女儿高鼻深眉、肤白墨瞳,像个雪团怪可爱的,就叫来,给了块点心。
小娘子倒了谢,又跑回去找许姬,掰了一半过去,偎在许姬身旁安静的啃糕点。
“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刘嫣瞧着有些心酸,索性把那一盘丢开,让侍女送去许姬那里,“就是个甜,做的太糙,我不喜欢吃,给小孩解解嘴馋,你们回去吧,不用在这里。”
许姬说,“月妆女郎要我们来陪您,哄您开心,还特意送了盘肉脯。”
这刚来就走,好像不太合适。
“哦。”刘嫣看许姬大有要呆到天黑的架势,就说,“你们自便。”
她自去厢房看书,不搭理这对母女了。
没多久,她看那小娘子跑出去,不多时,又跑回来,抱着一筐针线。
梵音吵着也要带鸳鸯的鞋子,许姬就说,“做鞋子太费眼了,娘会瞎掉的,就给你做个手帕吧。”
可惜她绣花是真的不行。
一晌午又弄出来两团如郑郎形容的那般“不明所以,不知是何”。
“不好看。”梵音坐在她身边,宝贝似的抱着那块破布,却撇撇嘴。
“娘给你扎个娃娃吧。”许姬扯出来团棉花,搁在布中间,一包,系根绳,脑袋上面点两个点,“给。”
“这个漂亮!”梵音又高兴起来,抱着个娃娃满地逛,傻兮兮地顶在头上。
“好傻,像稻草人。”许姬乐了。
她骤见梵音不跑了,顶个娃娃站在原地,紧回头,却见夫人站在一侧。
“喜欢这个?”夫人把娃娃从梵音脑袋上取下来。
梵音点点头,一福身,“夫人金安。”
“祖玉小时候喜欢这个。”夫人拿着娃娃,“我还给她做过一个,反倒是娥皇,儿时就是个舞刀弄枪,长大倒反过来了。”
许姬猜祖玉要么是齐女君小名要么是字,娥皇是谁更是了无头绪,也不敢搭茬。
“你倒手巧。”夫人把娃娃还给许姬。
梵音跑过来,歪头看着她们。
夫人又做到案后生闷气去了。
她瞅瞅许姬,许姬把娃娃给她,“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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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南烛其人别无所长,唯有一三寸不烂之舌,上能把太后哄的团团转,中能教书育人,下能从各家各户骗些吃喝。
她父曾说,若南烛是男儿身,又生在战国,定是纵横家又一响当当的子弟。
于乔南烛而言,这能说会道靠的不是嘴巧,是揣摩人性。
她笃定胡女母女能哄合德帝姬先低头,果然不出几日,合德帝姬找了过来,问,“如今中州已下,为何还不启程回洛阳?”
乔南烛可以说真话:殿下稍安勿躁,女君在处理并州事务,还在清点人数,登记造册,小到县令、亭长,大到太守都需择人就任,时近腊月,雨雪频繁,有遭灾的地方还得遣人抚恤,这沈彦只知享乐,是真半点儿正事都未做,少说还得再等半个月。
但她长长叹了一声,“翁主身子骨不好,您也知道。许都一役她亲征,这战场上,刀兵无眼……”
她观望着帝姬神情。
果然合德帝姬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肩上中了一箭,背上还被砍了一刀,”准确来说是被砸了一刀,“长安一打下来就赶来这边,有些吃不消,想歇几日,养养伤……”乔南烛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带我去见她。”那合德帝姬转头就走,在外间等。
“还不信我。”乔南烛哼了声。
她料合德帝姬一养尊处优的妇人是未经过战事的。
帝姬虽也颠沛流离,但奇货可居,得以礼遇,哪见过血流漂杵的场面。
于齐女君而言,“战事顺遂,一切平安”却是意味着人活着,伤不至死。
两相比较,她赌帝姬会被吓得花容失色。
乔南烛就领着合德帝姬去了齐姜暂居的北院。
月妆见南烛夫人与合德帝姬联袂而来,正要通报,南烛夫人却快步过来,一捏她的手,“先别急。”
“主公在沐浴。”月妆紧说。
“那我们稍等等。”南烛夫人说,“她换药时叫我一声。”又拉着合德帝姬去了西厢。
月妆心里犯嘀咕,但按南烛夫人吩咐办了。
乔南烛拉着合德帝姬一番谈天说地,把合德帝姬说的不耐烦,铁青了面色,才罢休,“主……翁主在和人议事。”
当着合德帝姬的面,她是真不敢喊齐姜主公。
这主公一出,和事佬就没得当了。
合德帝姬颔首,颇为不耐心的在西厢转。
又过了半个时辰月妆才来,冲她点点头。
“殿下,请。”乔南烛站起来,把合德帝姬领过去。
天色已晚,齐姜准备就寝,穿了条堆纱裙,衣裙半/褪,垂在腰间,长发散着,拢到一侧,伏在榻上由医女上药理伤。
一见这情形乔南烛不敢入内,只好躲在屏风后,把合德帝姬往前一推。
她寻思,左右是亲娘,不碍事。
合德帝姬被她推了一踉跄,好不容易站稳,抬眸望去,脸色骤然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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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妹:你跟我滚出去!你们俩!
哈哈哈哈哈她和她妈是大蹭得累和小蹭得累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家人一家人,一摸一样的
这篇文就是个逗比沙雕小白文,真的沙雕小白
梵音是个四岁的小女孩,她还是个小朋友
齐妹的伤没啥事,其实都快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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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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