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幽静的凉风吹进屋子，吹在皮肤上冷冷的，惹人不适。姜秋予裹紧被子，向里翻了个身。只可惜，还是睡不着。

她起身走到窗户面前，清楚的看见脆弱的玻璃窗上三道深深的裂纹，之前拿来挡风的白砂纸已经被风不留情的吹跑了。

她试图再把砂纸粘上去，但失败了。

姜秋予叹气，然后打开了卧室的灯。她住在一间极简的小房间里，侧面摆了一张小床，右侧是一个木制床头柜，柜台上面堆满了书籍。

床上的手机开始震动，是一个叫“张龙”的人打来的。她只瞥了一眼，就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不甘心，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无奈之下，她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大晚上还没睡啊。”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什么事？”

“七月份之前，能不能还我的五万，也不多对吧。”

姜秋予沉默的低下头。

“龙哥，再缓缓行吗？我手头上真拿不出钱。”

“呵，缓缓？少扯那么多屁话。”

“明天，我去和我哥商量一下吧。”

“我问过了，他和你一样的话术。”男人的声音凶狠起来；“哼，别以为逃了我就不知道你们在哪，等老子找过来，非把你家店砸了。”

“……”

姜秋予挂上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债主们的恐吓骚扰在每个夜晚显得习以为常，她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无尽的噩梦常伴她左右。

她常常梦见自己17岁那年和姜文楠逃跑，被债主叫来的小混混们追打；他们被逼进了一条小巷子，走投无路之下，哥哥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她则害怕的浑身颤栗。

他们辗转逃亡过很多个城市，一刻不停，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淮海，因为这里有外婆留给他们最好的礼物——禾仁堂。

要是外婆还在就好了。年幼时，她会抱着她唱着歌谣，夏天会拿小蒲扇给她扇风驱蚊，还会说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

直到后来，一切都成了幻影，她和姜文楠成为了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提心吊胆，度日如年，生怕被别人发现。

一切都会结束的。这是哥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可谁信啊。

她再次关上了灯。

.

淮海市人民广场左侧就是巨大的KM商城。

苏柠瑶背着小挎包，在柜姐的陪同下选购化妆品。奢侈品店内喷上了香水，悠扬的音乐和黑色背景的设计风格，每踏一步红木地板就会发出嗒嗒的声响，简直像是在歌剧院里走秀。

有钱才是硬通货，柜姐也是看碟下菜，在第三次注意到苏柠瑶对那些高昂的价格tag毫不在意后，她终于笑着夸出口；“小姐，您真是太有气质了。”

是吗？苏柠瑶倒也不在乎她的评价，在环顾店内一圈后，她挑了几支口红，La prairie的精华和洗面奶，最后实在没得选了，就让柜姐觉得哪个好就挑哪个。

她喜欢化淡妆，而且一直对奢侈品没什么兴趣。要不是胡雨燕上赶着让她必须提升什么气质，她才懒得来这种地方。

苏礼庆还问她；“是不是穷日子过多了，还没适应新身份？”

苏柠瑶想，这是哪对哪啊。

胡雨燕很不高兴的说；“My daughter，今天你要是不去，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激将法很管用，她二话没说就来这里买化妆品了。

又逛完几家精品店，她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心满意足的离开。司机把她的东西装进后备箱，然后恭敬的把她请上车。

司机名叫小王，之前她家还在开宝马的时候，就是小王负责接送苏柠瑶去各个地方玩，然后她家有钱了，换了几辆豪车，但还是让小王做司机，看样子他还挺满意这份工作的。

“苏小姐，回家吗？”

“不急，带我兜兜风，就在天乾路这边。”

“好嘞，那咱们环城绕一圈怎么样？”

“中。”

人民广场旁边的东王大厦大概六百多米高，无数打工人的梦想就是坐在这里当白领，就算是还是当牛马，也是高级一点的牛马。爸爸的公司就在这里面。

大厦门前停着很多辆车，正门处人来人往，有西装革履却脚步匆忙，神色焦虑的年轻人；也有开着保洁车却悠然自得，神情自若的老年人。

苏柠瑶喝着刚买的奶茶，坐在车里望着他们。她想，世界上最幸福的无非两种人，物质富足的和精神富足的，其他人的话，生活中多少沾点苦闷。

这时，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打来电话的是她多年不见的闺蜜——杨依安。杨依安就是初二那年，让苏柠瑶爱的死去活来，差点表白的班长。

苏柠瑶心死之后，和她恢复了正常闺蜜该有的样子，两人的友谊发展的还不错，一直持续到高中，上大学后便很少再联系了。

“我看见你了！”杨依安兴冲冲地说；“坐在法拉利里面的人，是不是你？”

“欸？”苏柠瑶赶紧环顾四周，让小王找个地方停车。

“是我，你在哪？”

“在这里！”杨依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苏柠瑶回头，看见杨依安向她跑来。这么多年未见的闺蜜，好像还和初中时一样，除了穿搭，外貌一点都没变。

“你好有钱！太帅了啊这车。”杨依安惊叹的望着，苏柠瑶笑笑，打开车门，示意她坐上去。

“现在有事吗？没事的话带你开车兜兜风。”她说。

“好呀好呀！”杨依安更兴奋了。

车开动了。

“和陈文宇还在谈吗？”苏柠瑶随口问。陈文宇，就是当年班长追了三年的男生，那时候苏柠瑶还撞见他们亲嘴的画面，不过这事她一直没说出来。

“在呢，他太完美了，就算是异地恋也给我十足的安全感！”提到陈文宇，杨依诺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太羡慕你了。”苏柠瑶感慨，杨依诺很幸运的遇见了一个能长相厮守的人，对方还那么爱她。不像自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都没谈过像样的恋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苏柠瑶说，自己想变成直女。

杨依诺疑惑不解；“为什么，不要因为那个叫余绮的骗子，就放弃对爱情的憧憬啊。”

苏柠瑶笑了，杨依诺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喜欢过很多女生，甚至包括她，想变成直女这个想法，是斟酌了很多年才下定的决心，并不是一时兴起。

在看见他们接吻的那一天，苏柠瑶积攒的所有期待碎了一地，她伤心又绝望，不知道该和谁倾诉，初中时的她就开始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不满了。

车一路向北，等红绿灯时，不少路人都停下来对着法拉利拍照。

“现在你有钱了，肯定能找到真爱。”杨依诺说。

“哦？”

“有钱的大小姐想找对象，就会炸出来很多漂亮又优秀的追求者，不用担心谈不到。”

“或许吧，可真到那时候了，就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再怎么索然无味，总会产生一点点感情的。”杨依诺继续道；“在那些人的追求中，你肯定能把余绮忘的一干二净。”

苏柠瑶看了她一眼。她说的没错，不过会错意了，对方还觉得她放不下的是余绮，其实她放不下的，是这么多年辛苦付出却没有回报的感情。

小王带她们顺着天乾路绕了一圈。

杨依诺看了一眼手表；“啊，不早了，我先下车了。我男朋友还在火锅店等我。”

“你发个定位，我们把你送你过去吧。”苏柠瑶伸了个懒腰。

“不用，那太麻烦了，我怎么好意思呢。”

“你这也太生分了吧，我整天又没事干，送你一程怎么了。”

“不不不，真不用了。”杨依诺执着的摇头；“能坐上这种车，我已经很开心了，谢谢你，我会自己打车的。”

苏柠瑶的心情有些说不清楚的低落。

初中时她们玩的很好，杨依诺经常厚着脸皮找她蹭车，那时候苏柠瑶整天骑着小电驴，天天载她放学回家，两个人都很高兴。

毕竟那时候的杨依诺，是苏柠瑶暗恋的女神，载女神放学回家这种好事简直太幸福了，但她们两家离的远，为了送她，苏柠瑶可谓风雨无阻，车轮爆胎了好几次，电瓶都骑老化了。

苏柠瑶经常说；“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杨依诺在后座抱住她笑；“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厚脸皮？哎呀呀，你最好了。”

“难不成，你要蹭我一辈子车吗？”她假装不高兴。

“怎么啦，不愿意？”

“额，愿意。”

每当这时候，苏柠瑶必然会被吊成翘嘴，边骑车边哼歌。

直到如今，在没有什么暗恋基础上，两人真正开始以友谊身份相处的时候，她看着满脸不自在的杨依诺，知道她再也不会如当年那般毫不在意，不会再得意地抱住她说要一辈子蹭车，苏柠瑶也不会觉得不舍，好像她们已经不是当年无话不谈的闺蜜了。

法拉利不是小电驴，友谊也不是什么坚固的东西，更何况苏柠瑶求之不得的爱情。

望着杨依诺远去的背影，她无奈的摇摇头，关紧了车门。

紧接着，两个穿着靓丽，戴着口罩的男人径直朝苏柠瑶这边走过来；

“小姐姐，你真漂亮，请问可以加下v吗？有空一起玩？”

苏柠瑶没说话，盯了他们老半天，把两个人都看害羞了。

“找点正事做，别整天异想天开。”她毫不留情的把声音提高了两倍，同时示意小王赶紧开车。

围观的人们在笑，两个男人尴尬地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