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珏的手缓缓收紧，指甲嵌进掌心也感觉不到痛，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霍奉时的侧脸。

街道上车水马龙，来往车辆不断，霍奉时并没有注意这辆车的经过，即便这是他自己家的车。转眼他们的身影到了车后边，乔珏无法再看清他们的身形。

前方司机专心开车，乔珏慢慢靠了回去，攥着的手好半天才想起松开，垂眸见到几个月牙印，深得有些发红。

到家后，司机把车停在乔家附近，示意乔珏下车。

乔家和霍家住在同一片小区，这片小区聚集了很多富人，乔家和霍家离得不远，步行只要三四分钟，小时候乔珏经常到霍家去找霍奉时。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竹马，霍奉时是乔珏的庇护伞，乔珏在霍奉时庇护下才能安稳长大，不受太多欺压。

乔珏从车上下来，往门内走去，司机驱车离开。

乔家人已经在吃晚饭了，没有人等他，也没有人制止他上桌，佣人还专门给他拿了餐具。

以往，无论早或晚，他都会上桌吃饭，哪怕只吃一点点，低着头，不让人发现他的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格外显眼。尤其是双胞胎中的弟弟，总喜欢拿他开涮。

“这么快就回来啦？”乔仲麒惊讶地看着他，拿着筷子，笑意盈盈，“哥哥今天坐谁的车回来的啊？不会是打车吧？”

乔珏垂着头没搭理。

“乔珏，谁教你别人说话不搭理的？”一道女声响起。

乔珏抬眸看到谢菀的脸，他名义上的母亲，双胞胎兄弟的亲生母亲。

看清谢菀眼中的不悦，这不悦积攒已久，从未消散。

乔珏静默片刻，拿着筷子开口，直视餐桌上的人：“没人载我，我走回来的。”

乔仲麒第一个不信：“这么快？你飞毛腿啊？”

有耳朵的都能听出他的糊弄，谢菀眸中的不悦更深，刚要说话，就见乔珏三两下扒完了饭，抽出纸巾擦嘴，看似恭敬，实则漠然地道：“我吃饱了，回房写作业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他提起书包往楼上走。

开门时乔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只手阻拦了他的动作。

乔珏没动，任由那人按在门把手上。

“你不可能走回来，所以你到底怎么回来的？”这道声音带着笃定，乔珏回眸看到一张冰冷的少年面，皱着眉头，望着乔珏的目光有点凶，透着厌恶。

双胞胎哥哥，乔仲霖。

乔珏将要触及门把手的手收回来。他比乔仲霖矮，双胞胎兄弟差不多高，乔仲麒比哥哥乔仲霖矮一点点，肉眼看差不了多少，不像乔珏，比他们矮半个头，加上皮肤白，长得嫩，看着倒像他们的弟弟，但按年龄算，乔珏比他们大半岁。

“乔仲霖。”乔珏退后一步，“这跟你没关系。”

乔仲霖厌恶他，他也不喜欢乔仲霖，只是比起爱找事的双胞胎弟弟，他对双胞胎哥哥的反感没那么强烈，可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足以他给对方任何好脸色，尤其在对方没给过他任何好面色、甚至总是用厌恶的目光看着他的情况下。

乔仲霖搭在门把手上的微顿，而后把手收回来，目光居高临下，神色冰冷：“是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怕你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丢我们家的脸。”

话里充满了轻视和侮辱。

可能是从小到大类似的话听多了，八岁之前，八岁之后，比这还难听的话乔珏都听过，这样一句话还伤不到他。

他轻轻推开乔仲霖，让他把地方让开，然后去开卧室的门。

门开后，他进去的那一刻道：“我坐的霍家的车，我不会找别人。”

他只找霍奉时，霍奉时不会丢下他。

门关上，阴影里乔仲霖的表情有一瞬复杂。

天色已经黑了，窗外树荫处亮起灯光，照着对面的别墅影影绰绰。

乔珏的房间没有开灯，窗外的照进的光便是房间唯一的亮。乔珏坐在黑暗里，觉得自己该思考些什么，比如霍奉时、霍奉时口中喜欢的人、似乎很耀眼的转学生，今天下午看见的画面……

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想。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霍奉时发消息。

【乔珏：你在哪里？】

【乔珏：不是说要给我讲题吗？我有好多不会。】

【你不给我讲……】他将这几个字删了重输——

【乔珏：你回来了吗？】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再次输入——

【乔珏：我来你家找你】

发完他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信，他没再等，拿了手机提起书包往外走。

他下到一楼，从小门出去，他有小门钥匙，悄悄配的。一路上没有遇到乔家人，遇到也不要紧，乔珏大可直接说：我去找霍奉时。

他才不管他们什么反应，这跟他没有关系。

秋日夜晚天气比较凉爽，微风吹拂，拂过肌肤还挺舒服。乔珏时不时看眼手机，霍奉时还没回他。

越临近霍家，乔珏心里越紧张，几分钟的路程让他走得格外漫长，终于还是到了。

霍奉时的房间没有灯光，客厅的灯光也比较暗，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该是这副光景，除非霍家的人都不在家。

都不在。

乔珏咂摸着这几个字，指尖抖了一下。

“小珏？”一道熟悉的声音像在耳边，清润、温和。

乔珏回眸看到了霍奉时的脸，像是坠崖时看到的一根绳索，下意识抓着它往上爬。他无意识朝霍奉时走了两步。

霍奉时停到他面前，垂眸看着他，注意到他肩上的书包，怔了一瞬，转眸望向他的脸。

乔珏望着他，漂亮的小脸莫名有些苍白。

“冷吗？”霍奉时抓住他的手摸了一下，见手指不凉正要松开，乔珏反手抓住了他，将他比自己修长的手指攥在掌心。

“不冷。”他轻声答。

霍奉时点头，欲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乔珏不让，霍奉时投以询问的目光。

乔珏没说话，把他的手朝自己拉近，缓缓抵在额头上。

霍奉时静静地保持这个动作，直到乔珏抬头，主动放开他的手，迎着乔珏微微泛红的眼眶：“怎么了？”

乔珏：“你去哪儿了？”

他凝视霍奉时：“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给你发消息……”

霍奉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拿出手机翻看消息，片刻后他道：“抱歉，刚才没有看手机，来多久了？”

说着他看了眼乔珏发消息的时间，露出松口气的模样，轻轻笑道：“还好，没有多久，来找我给你讲题吗？”

乔珏点头。

霍奉时拉起他的手，牵着他往里走，乔珏乖乖跟在他身后。

霍奉时：“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

两人上了楼梯，霍奉时领乔珏进了他的房间，将乔珏的书包放到凳子上：“要喝水吗？或者我让人给你倒杯牛奶？”

霍奉时边说边脱了外套，解开衬衫最上方领口的扣子。

乔珏坐在凳子上，摇头：“不用。”

霍奉时走过来，拉开另一把椅子，示意乔珏打开书包：“哪里不会？”

多了去了，乔珏拿出练习题，指着上面勾画的痕迹：“这些。”

霍奉时目光扫过：“还有吗？”

其实还有，乔珏带了很多，他除了语文和英语，剩余的每一科都差。他就不是个学理科的料，当初选这个方向，是跟着霍奉时走。

霍奉时选什么他就选什么，霍奉时文理都好，理科更强，不需要纠结，乔珏文理都差，没必要纠结，可能文科比理科稍微好一点，但跟霍奉时相比便没有纠结的必要。

对乔珏而言，选什么都一样，不如选一个离霍奉时近一点。

好笑的是，霍奉时去了最好的班，乔珏去了最差的班级，哪怕都是理科，距离上并没近到哪儿去，不过图个心理安慰——

至少他们有点共同语言，乔珏还可以找霍奉时问题。

乔珏没说有还是没有，摸了摸书页道：“你先给我讲，能讲多少是多少。”

如果题目解决得太快，那就是有，教得比较慢，自然是没有。

霍奉时点点头，拿起笔给乔珏讲起来。他的嗓音温和清润，如同一股甘泉浸进心底，身上有股淡香，离得近了，说不清的舒畅。

他握笔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手背微微鼓起的青筋看起来很……

“小珏，小珏？”那只手在乔珏眼前晃了晃，乔珏侧目对上霍奉时无奈的目光。

“不是让我给你讲题，怎么还不好好听？”虽是这样说，霍奉时的表情并没有责怪，甚至几分纵然。

他像是知道乔珏什么脾性，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不好好听，明天上课又听不懂了。”

乔珏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过了会儿思绪又跑了，陷入自己的情绪里。

霍奉时下午去干嘛了？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真的喜欢那个人吗？

“小珏。”霍奉时这下真无奈了，神情严肃起来，“如果你不想听……”

乔珏以为他生气了，连忙打断：“我没有不想听！”

他的语气有点急促：“我只是……”

“对不起，”他去抓霍奉时的胳膊，瞪着大眼睛哀求，“你别生气。”

霍奉时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没抽动，乔珏抓得很紧。

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乔珏的头，安抚道：“我没生气，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听，我们可以休息会儿再讲。”

乔珏却反应极大地摇了摇头：“不用，我没有不想听，你给我讲，我不会再走神了。”

说完他终于把霍奉时的胳膊松开。

霍奉时又愣了一下，没说什么，拿着笔继续给他讲。乔珏这次没再跑神，等霍奉时把题讲完，他按照霍奉时教的把那几题做了一遍。

中途霍奉时起身，乔珏下意识抬头看他，霍奉时迎着乔珏的目光道：“我去上个厕所。”

乔珏点头，强迫自己讲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

过了会儿他听见浴室传来水声，霍奉时在洗澡。意识到这个事实，乔珏的心跳莫名不受控制，一声一声要从心口跳出来。

他咬了下唇，唇上的刺疼稍微唤回了他的思绪，可是无法再将思绪集中到题目上。

乔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乱得可怕，再联想到下午的事情，霍奉时昨天跟他说的话，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混乱的状态。

要是霍奉时没有喜欢别人就好了，要是那个人不存在就好了。

乔珏就不会这样慌乱。

好像本就没有完全属于乔珏的东西，要从他手中溜走了；好像争取的很辛苦的东西，主动走向了另一个人。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不一定是今天看见的那个人，但似乎没有比那人更合适的了，尤其是霍奉时亲口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乔珏心乱如麻，最后两道题怎么也看不进去。

哒——哒——

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乔珏回眸看到了霍奉时的脸，霍奉时单手撑在卓沿上看他做的练习题，一滴水滴到书页上，晕出一块湿痕。

“抱歉。”霍奉时后退一步，与乔珏拉开距离。

乔珏只觉得一阵清淡的暖香从身后离开，让人觉得无端失落。

“会做吗？”霍奉时看乔珏还空了两道，问他。

乔珏点头，而后又摇头。

霍奉时笑了声，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干了湿发，没有去吹，拉开乔珏边上的凳子，又给他讲了一遍：“现在会了吗？”

乔珏点头。

霍奉时：“那做一遍？”

乔珏：“好。”

乔珏拿笔去做，霍奉时起身准备去吹头发，乔珏拉住了他。

“嗯？”霍奉时发出个鼻音，耐心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乔珏没抬头，盯着习题册：“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下午去帮忙的那个吗？”

他抬头：“很耀眼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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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