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祭坛

幽深的长廊一路向下,火光洒不到的角落,黑暗肆意地掠夺一切。

极度静谧的环境下,一切的声响都成倍的被放大。

两人轻微的呼吸,手中燃烧的光源,微风细长的呜咽。

长廊在尽头一分为二,一路被石门阻拦,右侧一路在三四步外便到了尽头,石墙密不透缝,成了死路。

司禾手执火折子照了一整圈,没发现任何类似机关的存在。

她手指轻挑,霁月“铮”一声退出剑身。

萧景铎俯身接过司禾手中的火折子,她空出的右手便握住剑柄,向外一拉,顺势打了个圈。

霁月是谢韫特地遍寻材料,并请巧匠为她专门打造的佩剑。

质地坚硬,刀口锋利,每每出鞘有如寒光乍现。剑身薄如蝉翼,削铁如泥。

萧景铎当时为此小发雷霆闹了一通,叫着嚷着缠着谢韫,认为只给司禾极度不公平。

谢韫许诺在他能够行军作战之时就赐予他一把比霁月更精妙的武器,不过至今不见下落。

司禾将佩剑先平着卡进石门与地面的缝隙之中,而后翻转剑身,霁月硬生生将石门抬起剑宽的高度,细看之下,石门有了一道细细的刀口。

司禾松手,顺势蹲下,萧景铎也走上前来,两人三手使力向上抬起石门。

伴随着清脆的机关声,石门开始自己缓缓上升。

司禾拾起霁月,收剑入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低语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吴栩?”

萧景铎起身,闻声问道。

“嗯。”

司禾应声,看向萧景铎,“否则他开不了此门。”

萧景铎赞同地点了点头,一瞥眼,身子突然有点僵硬。

“怎么了?”司禾问道。

萧景铎抬了抬下巴,喉结轻轻滚动一瞬,“这什么布置,看着怪渗人啊...”

司禾抬目望去,也不由蹙起眉头。

石门后又是一条长廊,不同的是此处高悬了两排金制烛台,一边四盏,相对而挂,一共八盏。

原本应放置蜡烛的地方被嵌上了一颗夜明珠,在无人的幽径独自照耀着地上累累白骨。

头顶是红绳系起的铜钱,每一簇都坠着一颗金铃。

石门造成的动静吵嚷到它们,正不耐地左摇右晃,彼此相撞出叮叮当当的乐声。

白骨呈跪姿,面向石门的方向。

有的脖颈弯折成骇人的姿态,虔诚伏身;

有的双手合十,目视前方,犹如滚滚旋涡。

铃声穿过空洞森然的间隙,游荡在四周,抚过两人的后颈,徐徐离开。

“你先走。不对,我先走。”

萧景铎略显僵硬地开口,又急急撤回。

“萧大将军,您都多大岁数了,杀过的敌人这一个屋子都塞不下,怎么还能害怕这种东西。”

司禾调笑着,无所谓地举起霁月又拨了拨上方的金铃,“瞧,你自己还挂天上呢。”

萧景铎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向司禾靠的更近了些,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

“如果你小时候被陛下和范公公拉着听了三天三夜的鬼魅传说,不见得会比我好多少。更何况此处如此诡异,我觉得我还是去外面找人来接应你比较好。”

司禾毫不掩饰地嘲笑了他一声,甩开胳膊便大步向前。

萧景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迈步匆忙跟上。

二人穿过整齐排列的白骨,擦身而过时不可避免的会触碰到。

因而在尽头的房间门口站定时,萧景铎轻轻侧身,余目里盛上了几具调转方向,正直直叩拜或是侧首回望着他的目光。

没有皮囊遮盖的牙齿聚在一起,漏出两侧的空隙,肆意真诚地微笑着。

他霎时间没了动静,一个闪身便贴着墙躲了进去。

司禾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提剑进入眼前的房间。

出乎所料,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一个铜盆,再没了其它。

四面石墙包裹起套钱纹式样的铺地,正中是一块莲纹灰方砖,显得异样突兀。

“东西都被烧干净了。”

司禾正在一处角落单膝下蹲,看着眼前盛满灰烬的铜盆,双眉紧紧皱在一处。

司禾清冽的声音回荡在四周,触碰到墙壁再无形聚拢,回到司禾面前的铜盆中。

萧景铎正靠墙抬首四望,闻声站至司禾身侧,“正常,他走之前定会毁灭证据。”

萧景铎扫了一眼,无甚在意道。顺手又揪住了司禾的衣袖。

司禾拍了拍衣摆起身,带着萧景铎一同走到那块与众不同的灰砖处。拍下他的手,推到一边。

彼此相对而站,低头垂目。

“这块地砖一定有说法。”萧景铎沉吟开口道。

司禾敲了敲佩剑,清脆的触碰声在密室环绕着:

“萧将军好眼力。不如这样,待我先行离开,您垫后,试上一试,如何?”

萧景铎嗤笑一声,“小司,你又要谋杀亲夫?”

司禾双眸一翻,冷哼一声,“你先命丧于此,就没有亲夫可言了。”

司禾一边说着,一边向房间门口缓步靠近。

站定之后靠墙倚着身子,朝萧景铎懒懒勾了勾手指。

萧景铎轻轻“啧”了一声,脚步自觉向司禾迈去,抱臂乖乖站在她身后。

司禾微微侧头瞧了他一眼,便伸直左臂,一枚袖箭瞬息之间牢牢坠向那块莲纹灰砖。

箭头触碰之时,砖块轻轻向下挪了一寸。

没有乍然碾压而过的石墙,不见四处飞舞的木箭。

没有乍然穿地而起的钢齿,不见四周逸散的毒气。

什么也没发生。

萧景铎双眸一眯,眼里滑过一丝迟疑。

“机关明明被触动了,为什么没有任何动静?”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有一股凉气像一道惊雷,顺着脊骨噼里啪啦直直攀升。

一处处电闪雷鸣的火花打在萧景铎身上,让他轻颤了一瞬。

萧景铎倏而转身挪步,靠在刚刚那条死路的洞口,探出半身望向外面。

眼前黝黑深邃的密道中,除了地上的白骨,再没有多余的眼睛。

金铃已经消减怒气,静静地悬坠着,一动也不动。

寂静如初。

他回过身来,面对司禾,低声道,“我总觉得不对劲。”

司禾正低头思索,原本正对萧景铎的一惊一乍视而不见,却耳尖微动,猛然抬起头来。

她直直看向萧景铎身后,左手微抬,又僵在腰间,缓缓落了回去。

将将开口时便止住,凌厉的双眸渐渐扩大,“你...”

“我...?”

萧景铎眼底满是疑惑,不解反问。

身姿挺拔的男人背后,一个比他还要高出半头的头颅无力低垂着。

散乱的长发如瀑倾斜而下,挡住了其人的面容。

他无声出现,似呈濒死之态,又微不可见地向外挪了一挪,漏出了头颅下的全身。

如月色般皎洁的白袍挂在他身上,显得温润又违和。

不大合身的衣摆落到地上,一缕细风划过,前后两片布料缠绵交叠,在没有双腿的阻碍下难舍难分,又渐行渐远。

司禾朱唇微启,又一字未言,抿了抿双唇,表情有些复杂。

萧景铎更加困惑,“你怎么了?”

司禾微微后撤半步,眼尾微微弯起,眼中满是兴味,拉长尾音对萧景铎轻声道:

“你身后...”

随着司禾的话语,萧景铎身后之“人”又无声抬起左臂,由萧景铎头顶缓缓下降。

音落,转身,搭肩。

一气呵成,适逢其时,天时地利。

人不和。

荒院枯败的树枝上零零散散停着几只歇脚的雀鸟。

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闲下嘴的功夫就去梳理自己的羽翼。

不知忽然传来一阵什么样的动静,惊得几只雀鸟歌也不吟了,羽也不理了,拼命挥动翅膀便四散逃窜。

本就难堪重任的枯枝被雀鸟蹬得上下摆动个不停,摇摇晃晃发出无声的抗议。

密室之内,萧景铎正靠在墙上,喘着粗气,手里还紧紧攥着司禾的霁月。

身后之物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如今看得更真切些,不过是个用木头拼凑出的假人。

“头颅”滚落在彼时萧景铎身后的密道里,毛发委屈地团在一边,发首分离。

木头身子仍挂在半空,身上的布料现在全全垂在地上,染上一地污渍。

司禾见状上前,心痛地摸了摸。

“这可不是寻常布料,摸着倒有些像软烟罗。”

她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暴殄天物啊...”

萧景铎以加重的呼吸声表示反对和抗议。

司禾左右拧了拧酸痛的脖颈,站在萧景铎面前,戳了戳一旁的半截木头身子,向他伸出手:

“歇够了吗?佩剑还我。”

萧景铎微微抬起的左手又被按了下去,没好气地把霁月丢给了她。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竟然跟着造这个的恶人一起吓我?”

司禾拎着霁月在这条路上四处敲了敲,“这都觉察不出来,你真是白练了。”

“他又没有气息,我怎么能感觉到。”萧景铎反对道。

司禾敷衍地点了点头,探了一圈,回头对萧景铎悠悠道:

“此处确实是死路,原路返回吧。”

萧景铎此刻无比赞同,正转身准备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目光却忽然对准了那块木头身子。

“发现什么了?”

司禾走上前来,上下扫视了一番。

“总觉得这个东西留在这有什么用处。”

萧景铎低低念叨着,也戳了戳它。

司禾从底部一路向上观察,发现悬挂这块木头的钢勾连接着一条手臂粗的铁链。

若是只为挂这个假人,根本用不上这种粗细的链条。

正思及至此,萧景铎也抬首看向此处。

二人侧目对视,彼此重合的推测不言而喻。

司禾和萧景铎同时点头示意,便伸手压向木块的“肩颈”处,共同使力下压,果然传来了链条抽动的响声。

两人离开那处,回到白骨之中。

响彻里外的轰鸣声传来,带动的整个廊间一抖。

萧景铎反应迅速抓住司禾,二人扶墙半蹲维持平衡。司禾一腿后撤,准备见状随时原路离开。

顷刻间,眼前的巨变让二人神情一滞,双眉紧蹙,眼底满是惊疑。

若是白少衍也在此处,下巴也许已经掉在了地上。

彼时空空荡荡的房间向右倒转,天翻地覆之间,一间全新的屋舍缓缓碾压而下,显露全貌。

是一座祭坛。

也是一间婚房。

铎是一种中国古乐器,木铎是铎的一种。是一种以金属为框的响器,也可以说就是一种铜质的铃铛。(解释来自于网络)这里司禾说的萧景铎自己还挂在天上就是来自这里。

拉踩白少衍是为了挽回一下萧大人的面子哈(致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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