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恋的他

“比赛感觉怎么样?金奖有望吗?”

被学生们亲切地叫做强哥的数学老师,用自己没有粘上粉笔灰的手背扶了扶眼镜,用慈爱得可怕的眼神看着自己从教以来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笑着问道。

宋屿半垂着眼,声音平平地说道:“比赛感觉还行,但是厉害的人也很多,能不能得金奖,也要看运气吧。”

虽然这么对老师说,但是宋屿其实已经明白所谓的金奖对自己来说已经是掌中之物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自己爸爸的公司是这次比赛的最大赞助商,妈妈和主评审是国外的同学。

自己的水平也不太差,只要没有比自己更加有势力的家伙出现的话,那么这个在别人看来是金苹果的奖牌也是唾手可得之物。

真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谦虚平静的面容下,是对所谓“金奖”的完全不屑一顾。

如果还是幼年时期的话,恐怕会把面对他的人气的半死,但是在岁月的磨砺之后,宋屿总算是学会了用虚伪的平淡面具伪装自己的本性。

金奖也好,还是什么其他荣誉也罢。

……这些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自己想拥有的,是比这珍贵一千倍,一万倍,根本没有办法用“权力”、“金钱”这些外力获取的东西……

“那估计就是差不多了!”

他还不知道这小子的性子,说话从来不说满,说差不多基本就有九成的把握了。

强哥忍不住哈哈大笑,本想用手欣慰地拍拍宋屿的肩膀,但是手才伸出来就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粉笔灰,只能狠狠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小子行!”

强哥喜滋滋地说,随后像是猛然想起来似的问道:“对了对,忘记问正事了。我看过校医院那边的诊断书了,你快要进入分化期了吧?”

宋屿的呼吸微微短促了一瞬,这点微弱的变化几乎不能被人察觉。

“——是。”

“基本也能确定分化的性别了吧?”

“嗯。”

“果然是……”

“嗯。”

强哥看着眼前的少年,欣赏之余多了一丝惆怅。

沾着粉笔灰的手终究还是落在了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

“飞吧,孩子,鹓鶵岂能与燕雀同群?”

他活到这么大,远远比这些孩子明白,分化之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能够看到更加广大的世界,不比只能窝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要更好吗?

只是,看着那双还带着少年意气的眼睛,强哥心头的万千感慨终究是化作一声释怀的轻叹,一切的怅惘,愁绪,在他们这个年纪还稍显太早。

何必让少年生气和自己这个中年男人同调呢?

“想好了,就来我这里办理转班的手续吧。”

“我想,再稍微等等。”

似乎感觉到了眼前少年的抗拒感,强哥为了缓解气氛就故意笑道:“这么不想转去老黄那里,该不是班里有你喜欢的人吧?”

宋屿本来平静的脸上是被戳破心思的一闪而过的心慌。

就像是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被人扔了一块石头进去,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一下子就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本来只是随便一调侃的,谁知道宋屿竟然真的被问住了。

“你小子——”

强哥惊讶地笑了起来,随后用手指点了点宋屿。

“不过我也不问了,反正你这个香饽饽马上都要成别人锅里的了,这个事还是交给老黄去处理吧。”

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强哥锤了锤自己的老腰,夹着自己的教案对宋屿摆了摆手,一脸放下了负担地转身朝着办公室走去。

“走咯,你也回去上课吧。”

——上课……

——哪里还有心思上课啊……

气流在胸腔里徘徊不去,只是看他一眼,都感觉心脏传来微微的痛楚。

悬在头顶的无影灯难道是刺目的阳光吗?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就连翘起的发丝都在闪闪发光呢?

并不是纯粹的黑色,也不是因为失去光泽变得干燥的棕色,是一种灰烬般的近黑的麻灰。

他说过自己妈妈是白族,难道是因为少数民族的血统吗?

后颈的头发有些长了,分明是微黄的灯光,深色的头发在白皙的后颈肌肤上蜿蜒,就像是引诱亚当夏娃叛出伊甸园的蛇,嘶嘶地朝自己吐着诱惑的信子。

从灵魂深处升起的燥热像是要把他烤干了。

这个世界就像是沦为了炽热的烈火地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灼烤。

那一抹雪色就是这方烈火之狱中唯一可以拯救他的冰凉,好想靠近……

啊,这种感觉好糟糕。

宋屿懊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笔下的试卷已经模糊成了黑白的一团,根本不能再读出任何有意义的文字。

眼球又酸又涨,想要流泪,但是泪腺却像是早已被烤干,根本无法分泌出任何哪怕一滴泪水。

好难受,好痛苦,只要在他的附近就感觉呼吸困难。

可是又忍不住去感受,那种隐约的,夹杂在混沌的气味当中的那一缕独特的气息。

悦悦的气味是晴天的桂花呢。

不是被雨水浸泡,湿漉漉的,沉重地要坠下来的桂花,而是在阳光之下,每一个花瓣都舒展开的,灿烂的,馥郁的味道……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铃声响起来的瞬间,宋屿就站了起来,飞快地离开了教室。

——他已经无法坚持和于悦同处在一个空间里了。

他的动作快得于悦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消失在了教室里。

“……跑这么快干嘛。”

伸出的手连宋屿衣角的幻影都扯不住,于悦又一次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不能这样等下去了!今天一定要找他问清楚!

他怕——拖下去的话,宋屿就会这样在他的生活里消失,尤其是听到了他要转班的消息之后。

一重又一重的失落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要转班,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他们两个从小学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从寒假时他去了海市他爸爸那里起他们之间就变得很怪。

自己给他发消息,要等很久才有回复,即使回复了,也是很简短。

自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约他出去玩或者打游戏,也全都被拒绝了。

简直没有办法弄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

好不容易熬到开学,想要当面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又跑去海市参加比赛去了。

自己也没办法在他忙着比赛的时候去打扰他,他们之间就这么僵持着直到现在。

于悦再也没办法忍耐了,马上就要放学了,这家伙又不来晚自修,要是再不说清楚,万一明天还是这样怎么办?

而且,他刚刚出去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的样子,不会是生病了吧?

想到这里,于悦再也坐不住,忙站起来,低声说着“借过”从挤挤挨挨的同学之间穿了出去。

可是他到门口的时候,宋屿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于悦只好随手拉了门口的一个人问道:“林蒙,刚刚你看见宋屿了吗?”

“啊?”林蒙懵了一下,“宋屿?没看见。”

于悦顿时郁闷,“靠,又让他跑了。”

难道又要等他回来吗?

正当他准备到处去撞撞运气的时候,一个抱着试卷的准备进来的女生突然插话道:“找宋屿吗?我刚刚看见他好像往画室去了。”

“画室?对了,画室,他刚比赛回来!”

于悦失落的情绪瞬间回血,高兴地对女生道:“谢了,许若!”

说着拔腿就往画室的方向冲,根本不顾身后林蒙的喊声:

“卧槽,于悦,要上课了,你别这么急吧!”

上课的铃声如时响起,但是于悦已经冲到了楼梯下面了。

画室和于悦所在的教学楼并不在同一栋楼里。

江城高中的原址是民国某位官僚的官邸,学校的画室是由一座位于花园之中的绣楼改造而成的,算是个半独立的建筑。

因为当年官邸的主人早年留学国外,并且在欧洲游学了十几年,所以,官邸的风格相当西化,作为画室的绣楼虽然是为女眷准备的,但却没有丝毫闭塞和幽暗,反而格局开阔,还有相当西式的大圆窗。

也因为采光、风景都相当好,所以当初改造成校舍的时候就把这里设置成了画室。

画室和教学楼之间隔着一座小巧古朴的花园,独特的蕨类植物在这处细雨花园中肆意生长,两者之间由一条走廊接连。

江城的雨很少有狂暴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牛毛细雨,这样缠缠绵绵,细细密密地洒下来的。

这样的牛毛细雨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却能在你没有留意的时候把你里里外外全都浸湿。

于悦穿过走廊的时候还没有感觉,但是等踏进画室的那栋楼的门口的时候,脸上、头发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汽了。

画室的门是半掩着的,里面有明亮的光透出来,于悦顾不上自己满头满脸的水雾,抹了一把眼睛,就要推开那扇门。

但是手掌才贴上门扉,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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