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月考持续两天,第一天就下了大暴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我在考场恍然抬头,才发现南城一中的学生们,早就穿上了秋季校服。

大雨滂沱总会带来好消息,比如一场粉色的晚霞,和一望无尽的潮湿落叶。

秋天终于来了。

月考题不算太难,比平时小测稍微难一点,没见过的题型多一点。

我听上课的老师说,高考之前的考试都是查缺补漏,多发现一点问题对这帮高中生也好。

就是对我不太友好。

英语听力是外星文吗请问?我寻思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英语老师的发音,可能是带上了点东北口音。

考试结束,考场里找我对物理大题答案,被我抬手拒绝了。

“今天着急。”

我拎着书包跑到清湖旁,赶紧把差事解决——

一个男生前几天突然来月老庙,说他哄不好他对象,两人冷战已经多天,实在是无路可走,最终才求到月老庙。

我承认当时看到钱心动一下,后来又看到是我们学校的人……不帮白不帮。

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不知道唠到哪步了,气氛不太对,女方一直在甩头发跺脚,男方手足无措,两只手螃蟹似的伸着,好像一碰就能给女的夹出尖叫。

我竟然看出了一点喜剧效果。

事不宜迟,在这女孩子飙出海豚音之前!

我得先牵引出红线,判断这两人到底有没有戏。没戏还扯什么蛋,天下美女千千万,实在不行咱就换。

我坐在草里开始做法,身上五个红绳一齐放光,发出绚烂的颜色。一缕极细的红丝在我指腹中成型,细细缠绕着,如同被赋予了生命。

就在红绳离手那瞬间,我还没来得及认清他俩关系。

突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明明一束花就能解决的问题……有必要?”

我猛地愣住。

因为我意识到这话不是对我说的。

邬启提前到了,捏了个诀,只能让那个男生还有我听见,然后从后面递上了一束白玫瑰。

我讶然回头,才发现邬启已经把白玫瑰送在了那个男生手中。

娇艳欲滴,白得纯洁。

我看着那个男生听话地把花递到面前,对面那个女生面露惊喜,捂住嘴巴,直接抱住了他。

我默不作声地把红线收起来。

是我死板了。

冷战多天,原来浪漫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接下来就到了传统项目,亲嘴时间。咳,我和邬启呆在这儿不太礼貌。

他把我拽起来:“走啊?”

学校操场空前绝后地热闹,篮球场上一片解放的少年们活像脱缰野马,跑得无忧无虑,好像为高考结束演习。

我在学校超市买了两杯西瓜汁,出来的时候递给邬启一杯。

刚才那事还历历在目,我插进吸管,不自在道:“谢谢啊,帮我完成差事。”

邬启道:“月老殿下日理万机,我分忧而已。”

日理万机不至于,什么时候能给邬启宰了,说不定我会少个麻烦。

我俩朝着校门口走去,贪婪地品味着西瓜汁里最后的夏日。

我问:“不是说要带我玩?”

邬启嗯了声,纠正道:“请你。”

我:“请我什么?”

出了门走到公交车站,还没看清站点,邬启就把我推上了车,往投币筐里扔了两块钱。

我堪堪站稳,而后听见邬启在我耳后,语调玩世不恭:“请你坐公交。”

“……”

公交车有什么好请的!

司机喊着往后走,我被推搡地走了两步,旁边座位坐满了人,我又望向后面双人座,没有全空出来的。

倒是有空出来一个的,我社恐犯了,便问邬启:“你去坐么?”

他瞥了我一眼:“我有这么懒?”

我严肃道:“确实有。”

邬启:“……”

我站定在一个角落,邬启就像跟我证明似的,在我旁边站定。

他单手插着兜,跟我说:“你知道吗,一般懒人都没有哥这么帅的。”

“为什么?”

邬启笑了下,而后把手从兜里抬起,抓住上面的把手,“因为他们没我高。”

“……”

“羡慕吗。”

“……”

有病啊?

瞧不起谁呢?

我不甘示弱地抬起头,试图碰一下那个比天还高的扶手。虽然我并不想在公交车上“荡秋千”,但还是想证明下我自己。

这时,公交车刚好到站。

整个车由于物理惯性往前一个趔趄——包括我。

我重心不稳,一个前扑,好悬从挡风玻璃飞出去。突然,一只手捏着我后颈,猛地将我拉回来,给我稳稳地固定在原地。

我两条腿还打着飘。

邬启:“阿月,想下车可以走后门。”

我头疼又脸红,“……我只是想挑战一下我的极限。”

邬启看着我,眼里带了几分玩味。

“比如测试一下人体飞出去的最快速度?”

“……”

我被噎地无话可说,小声道:“行了闭嘴吧。”

邬启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我不再做极限挑战,很听话地抓在了前面的座位上。既然站稳了,便也不需要邬启这个外力,我叫了他一声:“邬启。”

邬启站得很高,跟我说话得低头,“嗯?”

我下巴指了指他撂在我肩上的手,“我可以站稳了。”

不用……一直扶着。

他的手只是虚虚地搭在我脖颈一侧,冰凉的指腹轻搭在我的校服上,看上去没使什么力,但公交车一停下,我却能感觉有个劲儿在跟惯性斗争,强制我平衡。

邬启好笑地看我:“想什么呢?”

“?”

“你身高刚好给我做个搭手。”

“……”

没完没了是吧!

不过再提有点自取其辱,我只好闭嘴,没再纠结这点事。

公交车做了好久,终于在山脚下到达终点站。

我没怎么在人间逛过。

以前在学堂时候,师父曾带我游过一次凡间,粗略地看了一下几处名山景点,但也过去太久了,人间早已变得个样。

许多地方我听都没听过,比如此地,站牌上写着三个字:钟宁山。

山上能有什么好玩的?

我没问。

大概是邬启从没让我失望过,晚霞也好,风景也罢,跟他扯上关系的,审美都不算太差。

我俩顺着泥泞的小路走上去,邬启把袖子高高撸起,能看见他扶着木把手时凸起的青筋。

走久了,我一回头已经能看见山脚下渺小的石像,人影斑驳,在渐晚的天色下模糊不清。

我还是问了句:“快到了么?”

邬启用手背擦了下汗,“累了?”

“没。”

证明似的,我又往上爬了两节台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你不会……带我爬山来了吧?”

邬启没说话,好像默认了。

我靠。

到地方了我真骂他,等我歇会。

这人是被余远传染了什么怪病?下回别叫兄弟了,叫他们体育老师吧?

跑完800爬大山是吧???

我心里骂了邬启200字小作文,这人在我前面依旧走得非常自然,一点责任不想负的样子,我把我的小作文扩展到2000字。

又顺便问候了邬启八倍祖宗,把财神爷祖师爷骂了个遍。

我浑浑噩噩地骂着,骂道第三辈的时候,突然撞在了邬启后背上。

他说:“到了。”

“到你妈——”

这回轮到我傻住了。

邬启微微让开,我看清了面前全貌。

是一座庙。

还有。

满地的红枫。

天边挂着一轮透明的月亮,天际一面深红,留着两道飞机划过的白线,庙天一色,红枫沾着水露,淡淡地反着光。

我不想表现得太激动,会显得我很没见识。

可等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茫然地捧起了一手红枫,看着它从两手间划落,最后就留了一叶。

安然地躺在我掌心。

庙后面是广袤的园林,亭台小溪,水榭玉廊,卵石假山,美得不像人间……

倒像我的月老殿。

邬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了,站在我身后,闲闲地念着一个树叶梗。

“到我妈——怎么?”

“……”

我话在嘴边打了个急刹车,改口道:“问候你妈……身体好不好。”

邬启懒得跟我计较,觉得无聊似的,随便倚了个树,闭目养神。

我有点太惊讶了,若不是今天来了这地方,我不会知道我竟然这么想家。

有诗言“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

这地方就算再怎么似月老殿,终究不是。而我在意的是邬启来人间短短几月,怎么就能发现了这地方。

可我真的。

好喜欢这里。

我甚至想返璞归真打个滚。

一开心就容易得意忘形,还容易乐极生悲。我一不留神两条都占了。

邬启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了,懒散道:“阿月。”

“啊?”

“尾巴露出来了。”

我一惊,连忙两手伸到屁股后面,不当不正,多出来了个白色毛球。

我赶紧塞进校服裤子里。

邬启目光钉在我身上似的,垂了垂头,又笑了声。

“还有耳朵。”

地砖上有一弯水洼,我惊恐的看见水洼里的人,脑袋顶上猛地竖起两个白花花的兔耳。

……

啊。

差点忘了。

我真身,是嫦娥脚下的一只白兔。

还多了个红色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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