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小时候,我和邬启常常以为开过分的玩笑吵起来,诸如他多吃了我一根胡萝卜,把我好不容易写的作业藏起来……

我俩跟现在一样,也谁也不理谁,好像有一纸不放在明面上的约定——谁先理谁就是丢了大脸。

可是到最后,总会有一个人忍不住凑过去,委屈又不甘心地说:“喂,无论如何该和好了吧!”

当时不懂事,两小无猜,傻了吧唧的。

现在懂事了,想装傻,还他妈装不了。

邬启很安静地看着我,雪落了满地,落了我俩一头。

他问我,“你是想跟我和好,还是不想管那天的事?”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邬启也没想听到答案,好像在我的无言中,明白了我的胶着。他揉了一把我的脑袋,雪化在他的手掌心里,又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隔着越来越大的雪花片垂眸看我,最后很轻的一声笑了,“走吧。”

“去哪?”我问。

“回家。”

我攥着他的袖口没动。

他只好扯了扯,语气都跟着放轻,像耳语,“走了,乖。”

“……”

就这样了?

这就走了?

我明明还什么都没说。

但我沉默就沉默在于,我还什么都不想说。因为他什么都没问。

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如何想我,又怎么愿意跟我说话了。

还有……

“我不乖。”

喂。

别哄小孩子。

真的不考虑和好吗。

-

雪有染白整个城市的力量。

无论城市有多绚丽,最后都被披上一层单薄的白色绒衣,我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发现凡间的生活原来是一天比一天单调的。

我和邬启……

似乎有些缓和。

表现在于,我们可以在一群人聊天时自然地融合进去,有时候还能呛上几句。这样一对比,就显得我俩单独在一起时,更加地无聊和难耐。

我真的怀疑我俩大概就这么断了,等再过去几百年,我们在天庭的某次宴会上见面,我会对他露出我最最虚伪的笑容,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最近,这帮凡人又开始无差别复习,整个班级全都沉下心,准备一月初的期末考试,窗外窗内全部鸦雀无声,只剩下满地泥脚印,证明着这帮人刚才闹腾过。

课间时,孟小琼抽走我的笔,哎了声。

我:“笔管在晴晴那,笔没油了别找我。”

“不是,”孟小琼又把笔给我塞回来,“桑月姐姐,跨年想怎么过?”

我顿了下,刚抬起头,就看见过道的邬启把一张卷子卷成筒,圈在手掌里,敲了下前面男生的头,借过。

我下意识把手里的笔转了一圈。

“还能怎么过!”李光横仰过来说,“小眼镜,就那年纪第一,整了个跨年考试,从十点开始考,写完直接跨年,说这样意义重大。”

这种想法听上去很奇怪,但发生在余远身上,就很正常。

孟小琼望而却步,“那你加油。晴晴呢?”

田晴晴托腮转过来,“我们家民主,这种时候估计不会让我学习。应该去看文化广场的烟花秀吧,不知道今年准备的怎么样。”

“咦——不看。”李光横道,“一年比一年烂,建议过来陪我考试。”

田晴晴:“你死边去吧!”

孟小琼不太满意,又问:“光头强,许峰不会跟你一起考吧?”

“你怎么知道?”李光横说。

“靠。那谁被我激情五排?”

我耸耸肩,“激情单排也可以。”

孟小琼:“……”

“你又整什么活啊?”孟小琼问了一圈,最后又问到我身上,嫌我在这说风凉话,“下个王者荣耀!赶紧!手机那么多内存不用,留着下崽么?”

“……”

我把她脑袋推开,无奈道:“31号那天有事,没时间。”

“啊——”

孟小琼咚地砸在桌上,“那你不行启哥肯定也不行了,救命——”

接着我就插上耳机继续刷题了,我最近发现如果能把一本练习册一道不差的全部做完,是一个非常满足强迫症的成就。

孟小琼还在旁边一边哀嚎一边问人,我选择性听不见。

不过不是我故意拒绝她,只是跨年那天,我接了一个差事。

开始没想太多,在月老庙看见差事就接了,刚才孟小琼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是跨年。

凡人对“跨年”的执念挺大,算是一个阳历上辞旧迎新,新的开始。

这就跟我们神仙无关了。

我那天肯定在月老庙啊,辞不了旧迎不了新,我这辈子都得在红线堆里庸庸碌碌。

至于邬启那天要干什么,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那一天他会在我脑袋里面出现一晚上。

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

跨年那天,我还是一如既往出现在月老庙里。

天下情劫难逃一个定律,大概就是一个人不喜欢了,另一个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唔,大部分人管这个叫做“纠缠”。

所以说红线跟月老庙还是有点关系的,把缠起来的线解开,也算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了。

我在月老庙跟那个人聊着,站在月老像后面,目光停留在月老庙院子里的灯,百无聊赖。

一场深层次的灵魂交流后,他貌似看开了,失了魂似的往外走,嘴里还喃喃着“缘分尽了……缘分尽了……”,看上去怪可怜的。

我也挺可怜的,只有等人都走光才敢略微露头,真是,像我这么敬业的月老上哪找。

看了眼表,还没到十一点,我想起来前几天听人说,电视上有联欢晚会,一会儿买两包瓜子,一晚上怎么都能消磨过去。

我走到没人处,刚想念个诀,就听见身后有人将我叫住。

“月老殿下,留步。”

我手里瞬间引出一跳红线,在凡间居然还有人敢这么叫我——好吧这么叫我的一般都是大官,惹不起。

我微微回头,看见来人后点头笑道,“时哥。”

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孩,应该是来凡间办事,正巧路过我这一处。

“是我们这缺什么药根子了?把您给折腾下来了。”我贫道。

“不用这么客气,昨天刚还一起喝茶。”时哥摆摆手。

我微微低头。

的确,如果按照天界来算的确是昨天,但在凡间可是过了一个半月。

我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不敢。”

时哥笑着,唤来身后的人,小声说了什么,最后神态有些抱歉道:“说来惭愧,刚来的小孩子,不懂事,那天给错了药。”

我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什么?”

“那不是痴情散,小孩子拿错了,见谅见谅。这里有一剂新的,还请笑纳。”

啊?

……什么错了?

什么错了!!!

见个头的谅!笑个屁的纳!

我的心突然跳的特别快,一下一下,重地快要砸进肚子里。

我没有接过来那包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喃喃地一张一合,“那、那个是什么药?”

时哥捏着下巴想了想。

“啊——那是一包一五一十的吐真剂。”

我盯着他,不敢骂他也不敢动,打了一个寒颤后,整张脸开始发烫。

这感觉,就好像那天,邬启突然出现我的校园,坐在我的后面,用笔戳了戳我的后背,让我不计前嫌。

啊。

操。

“——天阴了好久,终于下雪了。”

原来那天的胡言乱语,句句真心。

句句肺腑。

我以为他那天想说的是,冷战了这么久,终于开口说话了。

但其实他想说的是。

我喜欢你了这么久,你终于……要拒绝我了。

-

我在风里跑向邬启的家,我疯了。

我觉得我应该回家换一身好看的衣服,穿上小裙子,戴上几个会反射出月光的银饰,才能配得上我今晚的庄重。

但我等不及。

我急飞了。

我拨通他的电话,已经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嘟——

电话在第三声时被接通,电话那边的人也有些发愣。

我没等他开口,抢一步问他:“方便出来一趟吗?”

“嗯。”邬启空白了一瞬,然后下意识地问我:“你在哪?”

“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到你家门口。”

我才反应过来我太过突兀,但我实在没心情编什么谎言了,我再强调一遍,我急飞了。

应该没到五分钟,或者刚刚踩点。

总之我到达他门口时,邬启正好开门,我扶着门框低喘着,用眼角的泪光看向他。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某一天晚上,我们一起走过小巷,耳机里传来的那首音乐。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走廊里的灯全部被我吓亮,被迫起来跨年,迎接我这位不速之客。

邬启刚洗过澡,穿着一个白短袖,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屋,发丝凌乱地翘起来几根。

我携风而至,总得拐来几个星星陪我吐真心。

邬启给我拽进屋,被我身上的体温下了一跳。

“你在冰窖里滚了一圈吗?”

我抿起唇,摇了摇头。

当年教书先生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邬启这个人以后能成大器。

好,他确实有点出息。

于是我扯过他的领口,哑声逼问道:“暗恋我107年,爽么?”

我爽了。我爽了。我爽了。我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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