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浣不会做饭,而谢炳可以在单位食堂吃饭,因此当初买阖乐园的房子,并未将厨房的大小作为考虑因素。
她走进来,两人一狗挤在一起,空间瞬间就显得狭小逼仄起来。
苏浣和谢炳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
虽然谢炳嘴上说着今天是给小狗年糕过生日,可仔细一看,桌上做好的、锅里翻炒的,却全都和昨晚凉透了而被扔掉的菜肴一模一样。
只不过顾及现在时间已晚,份量都要小上不少。
苏浣心中一惊,这些可都是她最爱吃的,谢炳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答应不离婚吧?
苏浣眼眸中的情绪冷了下来,若真是如此,谢炳便是算计到了她的头上。
“谢炳,你这是什么……”她不是喜欢憋着心中疑惑的人,直截了当地问道。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前却蓦然出现一双崭新洁净的筷箸。
“这些菜我还没有尝咸淡,拜托你帮我试一试了。”谢炳微笑道,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不常给人做饭,这些年生疏了不少,只是单纯想让你指点一下,我好改进厨艺。”
苏浣有些狐疑地望了他两眼,可在她的注视下,谢炳脸上笑容未变。
看起来不像是藏了什么心眼。
年糕却突然叫了一下,谢炳猜想它应该在骂自己撒谎。
明明这些年的无数个傍晚,他都会做上几道可口的饭菜,安安静静地一直等到七八点,最后还是一个人默默吃掉。
可谢炳不想去计较那些了,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过往失败的婚姻。
如今,他只想将那些孤寂难眠的夜晚封存在心底,将积攒起如枯叶般的厚厚失望埋进土壤里。
苏浣踌躇了一下,反正无论如何,谢炳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心意。
她伸手接过筷子,揭开浅棕色的砂锅,滚滚热气蒸腾而上。
这个时间正适合吃夜宵,苏浣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从奶白的汤里捞起一块炖烂了的排骨,轻轻吹了几口气,而后送入口中。
排骨一丝肥肉全无,鲜美中带着几缕玉米和萝卜的香甜,肉质软烂嫩滑,在嘴中片刻即化。
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不,简直比她妈妈炖的还要到位。
这哪里像是一个厨房新手做出来的菜,无论是口味还是火候,都把握得准极了。
苏浣眼中露出隐隐满足,见她如此模样,谢炳心头生出淡淡的幸福感。
这样美满的场景,他想象过了无数遍。
“怎么样?”他嘴角微勾,眸中带笑地问道。
苏浣不太好意思再吃,忍住了心中的馋虫,对他点头道:“做得很不错,不需要调整了。”
谢炳心想果然如此,不枉他几年前和苏母学了好几个周末。
还有最后一道青椒鳝段,做起来并不难。
苏浣看见谢炳系着平平无奇的褐色围裙,修长纤细却骨节分明的手执着锅铲,有条不紊地将调料和食材扔入锅中,毫无慌乱之色。
他娴熟地爆炒着锅中的鳝段,眼眸微垂,神色专注,因为从容而有几分优雅。
即便抽油烟机在他的身前轰鸣,厨房与“华贵庄严”完全搭不上边。
可苏浣却觉得这里已然成为了他的领土,所有的一切都悉听他的调度。
谢炳比苏浣高了一个头,从她的角度,能从侧面望见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呈现出漂亮的弧度。
苏浣心头蹦出了三个字,人夫感。
今天的谢炳,好像完全变换了一个人,明明与之前是完全相同的皮囊,却不经意间多了分生动且从容的魅力。
就像是一瓶梅子果酒,褪去了刚入口的酸涩,留下的是醇厚酒香,还有独属于果子的清甜甘冽。
她的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好像在五年前,谢炳也为她做过饭。
只是那时他如此笨拙生疏,苏浣想要帮忙,谢炳却好像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出丑,把她生硬地推出了门外。
她已经记不清那顿饭的味道如何,却依稀能想起当时的不愉。
和今日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苏浣有些走神,就听见谢炳用温柔磁性的声音道:“可以麻烦你帮忙把那边的鸡蛋和羊奶、面粉混合起来,然后加入我切好的鸡胸肉、冻干、三文鱼吗?”
“好、好的。”苏浣忙应道。
苏浣对厨房完全不熟悉,从结婚到现在,总共也没有踏进几次。
她正皱眉想要去找手套,却见下一瞬谢炳便转身,轻车熟路地拉开一旁的抽屉,取出一次性手套轻放在了台子上。
“谢谢。”苏浣有些赧然地道谢。
“不客气。”
苏浣专心和起面粉和主食,花了许多力气才好不容易捏出一个蛋糕的模样。
而这一头的谢炳已经用一根胡萝卜雕出了数字“4”与精致的玫瑰花,甚至还切了10余颗小爱心,镶在了蛋糕的边缘。
谢炳端起蛋糕,将它送入烤箱,而后又行云流水般地将方才做好的饭菜端出厨房。
蛋糕并不大,不过片刻,在年糕的上蹿下跳之下,金黄色的“小狗蛋糕”便被端上了桌。
谢炳抱起年糕,让它坐在了板凳上,弯下腰为它带上了彩虹卡通墨镜。
往日里呆萌可爱的边牧,现在正襟危坐,一下子变得帅气起来。
只不过下一瞬它便咧开嘴,吐着舌头,看起来又憨憨的了。
谢炳在蛋糕上插上了四根蜡烛,烛光亮起,灯光退场。
暖黄色的光洒在谢炳的脸上,仿佛在亲吻他的面庞。
他清唱起生日歌,认真地注视着年糕,真心实意地为它过好一个生日。
他的声音是如此低沉好听,又温柔似水,渐渐地飘进了苏浣的心里。
苏浣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间莫名涌起一股暖流,她竟然在这里感受到了温馨。
鬼使神差地,苏浣也唱起歌谣来,温婉悠扬的女声完美地融了进去。
年糕见“妈妈”也祝福自己,嘴咧得更大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最最快乐和纯粹的孩童。
“三、二、一。”
谢炳吹灭了蜡烛,打开灯,而年糕早就迫不及待,亦步亦趋,身后的尾巴摇成了一朵花。
谢炳将蛋糕放在地上,任由它享用。
苏浣默默地吃着桌上的饭菜,本以为气氛会再次回归往日的尴尬。
却听见谢炳温煦磁性的声音:“苏浣,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是周日,苏浣其实不必去律所。
她也有些纠结,是继续回律所加班,还是给自己放一个短暂的假。
“怎么了吗?”她问道。
“如果你有时间,并且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去爬山吗?”谢炳微笑着问她,直视她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地将自己的想法展现在她的面前。
他们结婚五年,没有一起爬过山。
苏浣想起自己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锻炼身体了。随着年纪慢慢上来,有时候她也会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力的退步。
只是和谢炳一起……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见苏浣有些犹豫,谢炳轻咳了一声,补充道。
“有些案情,我还需要进一步了解一下。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之后再交流。”
“没事,一起去吧。”苏浣抬眸,落落大大方方道。
既然谢炳都不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扭扭捏捏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躲避的。
她和谢炳之间,即便做不成夫妻,多一个公司法的朋友也是好的。
两人吃完饭,谢炳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正当苏浣要离开的时候。
就听见谢炳用堪称郑重的口吻对她道——
“苏浣,晚安,再见。”
明明第二天就可以见面,苏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严肃,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想要捕捉,下一瞬却又消失殆尽。
“谢炳,晚安。”她最终道。
翌日上午,苏浣和谢炳一前一后地开车到了雁华市郊区。
这里有雁华市最高的山——云山。
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可谓秋高气爽,正是爬山的好天气。
苏浣刚进入景区,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远处的云山上,绿意已经消失殆尽。从山顶至山脚,遍布枫林与银杏。
红色与金色的树叶在阳光下熠熠闪烁,一阵风吹来,掀起此起彼伏的金红色海潮。
就仿若是造物主取出了未经稀释的、华丽浓厚的颜料,毫不吝惜地大片涂抹在了云山之上,直直覆盖了一整片茫茫山林。
原来这里是这样的美丽。
苏浣此刻开始庆幸自己昨晚答应了谢炳的邀请,否则她便错过了这样好的秋景。
“真好看啊。”她由衷地赞美道,“谢炳……”
但她转头却并未见到谢炳的身影,她搜寻了一圈,这才看见谢炳正从后备箱里拿东西。
他手中赫然是一根细长的黑色专业登山杖。
这云山虽然是雁华市最高的山,但海拔不过七百多米,倒也不至于用登山杖吧。
但这是谢炳自己的事情,苏浣也没有理由过问。
“走吧。”谢炳面容沉静,看起来淡定自若。
可不知为什么,苏浣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视死如归的悲壮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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