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帅将陆南溪送到酒店门口后便离开。
下车的陆南溪没有马上进门,而是沿着街边,漫无目的穿梭在岛城的大街小巷,看路人行色匆匆,看工作人员清理道路上的积雪,看街角巷边出现的各式各样可爱小雪人。
这一切的人间烟火气,似乎在一夜间都与她无关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同事打来的电话。早晨她给公司去了电话请了假,并没掩饰请假的原因,此时这个消息大抵已经在公司的所有角落传播,同事打电话五分是安慰,五分是八卦。
陆南溪有些疲惫,应付两句便挂了电话。电话挂断的那一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孤独袭击,竟然寻不到一个出口和依靠。
是了,魏易死了,她还能依靠谁呢?
她的手指不自觉打开通讯录中父母的电话,手指悬在拨出键上方,半晌还是按灭了手机屏幕。
还是算了,给他们打电话,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天边出现第一道晚霞时,陆南溪终于晃回了酒店。
酒店大堂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看到她出现,女人匆忙起身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神色中难掩担忧。
“溪溪,昨晚小易的父母给我们打了电话,说了小易的事。我们知道后,一大早就赶来看你,坐了整整半日的车。你这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告诉父母呢?”
陆南溪心中的感动还未撑过三秒,不远处的男人开了口:“小易死了,他的遗产如何分割的?你能拿到多少钱?”
又是这样,又是这句话。明明是他的父亲,可是从小到大,除了打她,打她的母亲,问他要钱,败光钱财,陆南溪对他再没有其他的记忆。
刚刚的感动瞬间消散,陆南溪冷了神色,淡淡道:“不想让别人看笑话话,就到房间里去说。”
陆母讪讪地笑着:“好好,我们就来看看你,坐坐就走。”
陆南溪没把她的话当真,将陆父陆母带回房间。
几乎是房门一关闭,陆父就撕下了那张还像个人样的面具,拽过她随身的包,翻开她的行李箱,就连她的大衣口袋都不放过。
他多年来如一只蚂蝗依附在周围人身上,先是爷爷奶奶,再是母亲,现在轮到了她。
陆父将陆南溪的东西翻了个便,没有找到任何值钱的东西,只在她的口袋里翻出一个雕花木质按钮样的小玩意时,好奇打量了两眼,发现是不值钱的木材质,随意扔到角落。
“钱呢?”他怒极,面目狰狞。
“没有。”
陆南溪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幅嘴脸,靠在一旁冷冷瞧着他。
陆父随手拿起一个杯子冲着陆南溪扔去,陆南溪侧身闪躲,杯子撞在墙上,碎落一地碎片。
一个杯子似乎无法消散陆父心中的愤怒,他刚抄起一旁的电水壶时,听到陆南溪的声音:“你现在扔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市价的几倍。你随便扔,我会买单,只是从此你能在我这搜刮的钱,又少了不少。”
陆父的动作僵住,半晌还是将水壶放下,发出剧烈却不至于损毁的声响。
“我警告你,魏易死后的遗产,你也要分给我们!我们也算是他的父母,也合理拥有财产分配权!”
陆父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他说的就是天条,陆南溪就该拼尽全力为他实现。
若是往常,陆南溪从来不愿意和他争辩些什么,毕竟争辩到最后,总不过是一顿毒打,不是挨在她身上,就是挨在母亲身上,又有什么争辩的必要呢?只是这一次,她有些疲惫了。她的老公刚刚去世,她的父亲不管不顾作为女儿的心情,只关心女婿的遗产,他能拿到多少钱……何其可悲。
她冷冷地盯着面目可憎的男人,一字一句将一切说了清楚:“魏易没有财产,只有二十万的欠债,你要帮我还吗?”
陆父呆在原地,陆母有些吃惊:“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欠了这么多钱?他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房子也抵押出去了?”
“他玩游戏花了不少钱,还用钱在外面保养了年轻小姑娘……至于那个房子,一直在他父母的名下,和他没关系,和我也没关系,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她撒了句谎,只希望不会被揭穿。那房子是公公婆婆一辈子的心血,连她都不准备要,更遑论给她这个吸血虫父亲了。
“你撒谎!”陆父的愤怒到达了顶点,随手抄起一旁的背包,向陆南溪砸去。陆母不忍女儿被打,挡在她的身前,背包的皮质边角砸在她的额头,瞬间起了乌青。
陆南溪将母亲拦在身后,冷笑着望向她的父亲:“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但这是昨晚上警察和我说的。你不信的话,你去找警察问啊!”
“你!”
陆父听了这话,真的愤怒地冲出了房间。
陆母掩不住担忧:“你爸不会被警察抓起来吧?”
陆父一辈子窝里横,让他去找警察,在警察局外百米开外,怕是就软了脚。陆南溪确定他没有这个胆量……若真有的话,让警察把他抓起来,给他点教训也不错。
她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突然问了陆母一句话。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离婚?”
这句话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想问,但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这么多年,她看着母亲从被辱骂,到被扇耳光,再到被打得遍体鳞伤。陆父的家暴在不断升级,陆母的忍耐力似乎也在不断升高,她其实一直想问她,到底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带着她在这地狱中挣扎?
陆父没工作,啃老,性格暴虐,却还找了同村的一个寡妇当小三……陆母到底图他什么呢?
那时候的她总在想,她一定要找个有工作的,家庭和睦的,对她一心一意的人当老公……后来,她找了魏易。其实有时候她也会产生自我怀疑,明明这么讨厌家暴,为什么还能容忍魏易对她动手呢?
她和她的母亲,仿佛中了什么诅咒似的,越想逃离,越逃不开。
陆南溪的问题让房间里再次沉默下来,陆母张了张嘴,半晌也没发出声音。
陆南溪也不是真的等她的回答,转身走进浴室,锁上门开始洗澡。等她洗好后,陆母已经离开,凌乱的房间被收拾一新,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被清理到垃圾桶里,被扔在地上的衣服被整齐地叠在床边,放在最上面的,正是那个木质雕花按钮。
……
华灯初上时,沈梵音和秦深终于逃出晚高峰的拥挤,到达警局。
颜槿没有和他们一起来,她似乎每晚都有安排,很少出席晚上的活动。
刑侦队灯火通明,充斥着泡面烤肠和各种外卖的香气。众人忙忙碌碌,有不少讨论争辩的吵闹声音。他们看到颜槿和秦深,点点头便算作打招呼,而后继续沉浸在手头的工作中。
史艾看到他们,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鬼知道队长这一晚上念了沈警官和秦警官多少次,就好像有线索不分享给他们,是极其小肚鸡肠的行为,令人发指、令人不耻。
“沈警官,队长在会议室。”
沈梵音笑眯眯的,开口就是道歉:“不好意思啊,路上有些堵,晚到这么久。”
“没关系,那人也堵在了路上,刚到不久。”
史艾带着沈梵音和秦深进到会议室里,一个女人背门而坐,她的对面就是老熟人宴赤和他的小弟程帅。
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宴赤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盯着面前的女人,表情算不上友善。程帅倒是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指了指身后的两个椅子:“你们坐那吧。”
那陌生女人本以为沈梵音两人只是路过的警察,没想到他们会进入这个屋子坐了下来。她将眼睛从手机上抬起,不自觉追随着他们的动作,而沈梵音也是这时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这是个长得极其普通的女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并不漂亮,衣着打扮也颇为简朴随意,并不符合沈梵音对“网游情缘”“小三”的刻板印象。
程帅转过身子,对身后的两人简单介绍着现在的情况:“这位是白女士,也是魏易在网络游戏中的情缘使用的身份证本人。”
沈梵音脑海中划过一个可能,说了出来:“未成年盗用身份证?”
“目前还不能确定。白女士刚刚回忆起她曾经发过的朋友圈,可能带有她的身份证信息,我们正请她帮忙找一下那条朋友圈。”
两人正说着,桌子对面的白女士突然惊呼:“找到了!”她将手机推给桌子对面的警察,指着屏幕说道,“你们看,我真的没撒谎。”
宴赤拿起手机,核查那条朋友圈,放大照片果然能看到角落的身份证号码。他将手机递给程帅,而后从口袋里将证明警察身份的证件取出,放到桌面上用力一推,划到白女士面前:“白女士,我们可能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复制一下微信的好友信息。这是我的证件,您可以查看。我们会保护您的**,所查看的信息皆为调查目前的一桩谋杀案,请您放心。”
白女士慌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人都坐在警察局里了,还能不信你们的身份?只要能帮你们尽快抓到凶手,相关内容你们随意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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