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是被客厅传来的“哐当”声惊醒的。

天刚蒙蒙亮，窗帘缝里漏进点微光，他迷迷糊糊摸了摸枕头边的手机，才六点半。客厅里的动静却没停，锅碗瓢盆碰撞的脆响混着江晓跑调的哼唱，穿透力堪比小区楼下的早市吆喝，钻得人没法再睡。

社恐的本能让他往被子里缩了缩，用枕头捂住脑袋，可那“左三圈右三圈”的魔性旋律还是绕着耳朵转。他在被子里憋了半小时，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终于磨磨蹭蹭地裹着睡衣，踮着脚往客厅挪——生怕动静大了又触发江晓的“社交雷达”。

刚到客厅门口，他就愣在原地。

江晓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运动服，高马尾歪歪扭扭地挂在脑后，正一边跟着手机里的健身操视频晃悠，一边用脚勾着地上的垃圾袋往垃圾桶里踢。她动作幅度极大，胳膊甩得像没上油的风车，脚下踩着节拍“一二一”，垃圾袋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精准落进桶里时，她得意地抬手比了个“耶”，结果没站稳，往后踉跄两步，屁股结结实实地撞在餐桌腿上，桌上的牛奶盒“哗啦”倒了一片。

“嘶——”江晓吸了口凉气，揉了揉屁股，也不恼，捡了张纸巾蹲在地上擦，嘴里还念叨：“问题不大问题不大，干活哪有不翻车的，就当给地板补钙了。”

陆舟站在原地，看着她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忘了要去厨房找吃的。江晓擦完地板，抬头瞥见他，眼睛一亮，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陆舟你醒啦？快过来吃早餐！我煮了燕麦粥，还煎了蛋，虽然……稍微有点小意外，但能吃！”

她拉着他的手腕往餐桌走，力道大得让他挣不开。陆舟被迫坐下，看着面前的早餐：燕麦粥里飘着几颗没搅开的疙瘩，煎蛋一面焦黑一面还带着点溏心，边缘卷着焦脆的边，盐粒没抹匀，能看到白白的颗粒粘在上面。

“快尝尝！”江晓把勺子塞进他手里，眼神亮晶晶的，“我第一次早起做早餐，本来想给你整个惊喜，结果烤面包忘了定时，糊得没法吃，就剩这些了。”

陆舟握着勺子的手有点僵，心里犯嘀咕：这看着确实有点“惊喜”。但他没好意思说，闭了闭眼，舀了一勺燕麦粥塞进嘴里。疙瘩没煮透，有点硌牙，甜度倒是刚好，带着点牛奶的香味。他又叉了一小块煎蛋，焦糊的部分有点苦，但溏心的蛋黄流出来，裹着淡淡的咸味，竟然也不算难吃。

“怎么样？能咽下去不？”江晓凑得近，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是超市里最常见的柠檬味。

“还、还行。”陆舟含糊地应了一声，赶紧喝了口粥顺了顺。

江晓松了口气，自己也拿起勺子扒拉起来，吃到焦黑的蛋边时，皱了皱眉，又立马舒展开：“没事，糊的地方补钙！对了，我忘了今天超市打折，蔬菜和水果都便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一个人拎不动太多，你帮我搭把手呗？”

陆舟刚咽下去的粥差点呛进气管，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我在家收拾东西就行。”一想到要跟江晓去超市，面对可能遇到的导购搭讪、排队时的闲聊，他就头皮发麻。

“收拾啥呀，你的箱子不就几件衣服吗？”江晓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去吧去吧，超市人多热闹，而且咱们刚合租，正好趁这机会认认路，以后你自己想买东西也方便。”

她的语气很直白，没有刻意的讨好，就是单纯的想拉个伴。陆舟看着她眼里的期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不忍心扫她的兴，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好吧。”

江晓瞬间乐了，抓起他的手就往门口冲：“太好了！那咱们赶紧走，去晚了好苹果都被抢光了！”

陆舟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看着江晓风风火火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合租生活，怕是真没清静日子了。

超市离小区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一进门，江晓就推着购物车直奔蔬菜区，像脱缰的野马，嘴里还念叨着：“苹果要选带点斑点的，甜；香蕉别选太青的，放不熟；番茄得选红得发亮的，炒出来沙瓤才好吃。”她一边说一边往车里塞，速度快得让陆舟眼花缭乱。

陆舟跟在她身后，尽量贴着货架走，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避免和其他人对视。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逃过“社交”。

“小姑娘，这番茄多少钱一斤啊？”一位老奶奶拦住了江晓，手里还拎着个布袋子。

“奶奶，今天促销三块五一斤，比平时便宜一块呢！”江晓停下脚步，热心地帮老奶奶挑，“您看这个，又大又圆，蒂部还新鲜，肯定好吃。”

“谢谢你啊小姑娘，你人真好。”老奶奶笑得眼角皱成了褶子。

“不用谢，举手之劳嘛！”江晓说着，又跟老奶奶聊上了，从番茄聊到小区的广场舞，再聊到家里的孙子，滔滔不绝。

陆舟站在旁边，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只好假装研究货架上的罐头，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她们的对话。老奶奶说自己孙子也跟陆舟差不多大，不爱说话，江晓立马接话：“我室友也不爱说话，但人挺好的，昨天搬箱子还不让我帮忙呢！”

陆舟的脸有点热，赶紧把头埋得更低了。

好不容易等江晓跟老奶奶道别，她们又被超市导购拦住了：“两位要不要了解下新款酸奶？买二送一，低糖低脂的，年轻人都爱喝。”

江晓眼睛一亮：“酸奶？正好家里没有了！”她转头问陆舟，“你爱喝原味还是草莓味？咱们各买两盒，凑个买二送一。”

“我都行。”陆舟小声说。

导购见他们有兴趣，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从益生菌含量说到保质期，陆舟站在旁边，感觉自己的社交电量快耗尽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好盯着购物车的轮子发呆。

江晓倒是听得认真，还时不时问两句：“常温能放多久啊？开封了之后要放冰箱吗？”

等导购介绍完，江晓爽快地拿了四盒酸奶放进车里，又拉着陆舟往零食区走：“再买点薯片饼干，晚上追剧的时候吃。”

陆舟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把货架上的零食往车里塞，从番茄味薯片到原味饼干，都是最常见的牌子，没有什么花哨的包装。他突然发现，江晓看着大大咧咧，买东西却很实在，都是日常能用得上的。

就在江晓纠结买黄瓜味还是烧烤味薯片的时候，有人拍了拍陆舟的肩膀。他吓得浑身一僵，慢慢转过头，是个穿着超市工作服的阿姨，手里拿着个黑色的钱包：“小伙子，这是你的吧？刚才掉在蔬菜区了，我看里面有身份证，跟你长得像。”

陆舟愣了一下，摸了摸口袋，钱包果然不见了。他连忙接过，连声道谢：“谢、谢谢阿姨，太感谢了。”钱包是最普通的黑色帆布款，边缘都磨得起毛了，里面除了身份证和一点现金，就只有几张超市小票。

“没事，下次小心点，别再掉了。”阿姨笑着走了。

江晓凑过来，一脸后怕：“还好被阿姨捡到了，不然多麻烦啊！你以后出门可得把钱包看好了，揣兜里别露出来。”她说着，把钱包塞进陆舟的外套口袋里，还特意拍了拍：“这样就不容易掉了。”

陆舟的脸颊有点烫，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从超市出来，两人手里各拎着两大袋东西，胳膊都快酸了。江晓却精力旺盛，一路哼着歌，遇到小区里晨练的大爷大妈，还会主动打招呼：“张大爷早啊！”“李阿姨买菜回来啦？”

陆舟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看着江晓跟每个人都能聊上两句，没有刻意的讨好，就是单纯的热情，心里突然有点羡慕。他从来都做不到这样，哪怕是跟同学说话，都要在心里演练好几遍，生怕说错话。

回到家，江晓把东西一股脑堆在餐桌上，拍了拍手：“搞定！陆舟你歇着，我去做饭，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拿手菜——番茄炒蛋！”

陆舟刚想说可以帮忙打下手，江晓已经冲进了厨房。他只好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炒菜声，还有时不时的“哎呀”声。

他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江晓正踮着脚够橱柜上的酱油，手里还拿着锅铲，结果没站稳，差点撞到灶台，手里的锅铲“哐当”掉在地上。她弯腰捡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又继续炒菜，嘴里还念叨：“没事没事，不影响口感。”

锅里的番茄和鸡蛋滋滋作响，香味慢慢飘了出来，是很实在的家常味。陆舟看着她手忙脚乱却乐在其中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没过多久，江晓端着两盘菜出来了：一盘番茄炒蛋，一盘清炒油麦菜。番茄炒蛋卖相还行，红的番茄黄的鸡蛋，汤汁裹着食材，看着就有食欲；油麦菜炒得有点过火，颜色发暗，但闻起来挺香。

“快来吃！”江晓把菜放在桌上，招呼他，“尝尝这个番茄炒蛋，我练了好多次，绝对下饭。”

陆舟坐下来，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酸甜的汤汁裹着嫩滑的鸡蛋，味道竟然意外的好，比他自己煮的泡面强多了。他又夹了一筷子油麦菜，虽然有点软，但咸淡刚好，带着点蒜香。

“好吃吧？”江晓看着他，眼里带着点小得意。

陆舟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说：“好吃。”

江晓笑得更开心了，扒拉着米饭说：“那以后你想吃，我天天给你做！反正我一个人做饭也是做，多个人多双筷子。”

陆舟没说话，低头扒着饭。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客厅里的灯光不算亮，却很暖和。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还有江晓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说小区里的趣事，说今天超市遇到的奇葩导购，说自己以前合租的糗事。

陆舟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吃着饭，心里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他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热闹的室友，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复杂的心思，没有刻意的试探，就是直白的热情和实在的陪伴，像家里的烟火气，平淡却温暖。

他抬头看了一眼江晓，她正说得眉飞色舞，嘴角沾了点番茄汁都没发现。陆舟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你嘴角有东西。”

江晓愣了一下，赶紧用手背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吃饭太急了。”

陆舟看着她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或许，这场突如其来的合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