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江户川乱步站在病床边。
织田作之助捂住前额,勉力惊坐起身,闷哼一声,顾不上休息,抱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慌忙问道:“真……真嗣!他在哪?!”
江户川乱步张了张嘴,终是归于沉默,只示意织田作之助跟上他。
少年的背影将灯光剪裁成不规则的残片,支离破碎。
刚刚进门的太宰治注意到两人,也迈步跟在了最后。
一路无言,三人到了江户川乱步的办公室。
硕大的冰块像是独特的摆件,摆在办公桌旁,织田作之助颤抖着拨了拨面前的水雾,本就撕裂的声带更加干涩。
冰块中模糊的显现出了真嗣的面孔。
“他快死了,我……找不到治愈的异能力者。”江户川乱步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神情飘忽的像是浮于梦境,不知该如何回到地面。少年清亮纯澈的绿眸此时变得极其空茫且不知所措。
就像为自己的过失而苦恼着的吓坏了的稚童,不知该如何挽回,或者说已经颓然放弃了挽回,等待着长辈的裁决与指引。
或许,还有一些更加隐秘的心思,要是能就这样蒙混过关就好了。这样卑劣的,无法启齿的想法。他本该知道,没有人会责怪他这个罪魁祸首。只因为他是江户川乱步。
“……我知道了,谢谢你为真嗣做的,但是……”织田作之助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
“我必须要去。”红棕发色的颓丧青年一如过往的沉稳温和,但是生机却一点一点的剥离,变成了绝望尽头的死气。
江户川乱步睁大了眼睛,感同身受的品味着织田作之助传达的绝望。他无法理解的大声质问:“你说什么?真嗣要怎么办,再怎么说,他都还……”
“够了!我已经……没有办法……”织田作之助再说不下去,猛然回身,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江户川乱步失魂落魄的呆看着冰块,升不起一丝希望的微火。
太宰治看着两个背对的友人,鸢色的无波双眸轻轻颤动,转身,追上了织田作之助,只留下江户川乱步一个人。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会死的。”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就这样轻而易举得到了谅解,取而代之是将困扰他一生的悔恨与痛苦。
无力感不停的冲击着精神,江户川乱步的喉间像是缚了一块沉重的巨石,窒息感使得思绪逐渐与身体割离。
织田作之助死了,太宰治离开了。
被留下的人是江户川乱步。
他依然每天为冰封着的真嗣而努力坚持着,但是做出这些事情的意义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然后有一天,冰【化】了。
江户川乱步得到解脱了吗?或许吧。
太宰治沉寂的那几年里,江户川乱步告别了横滨。
他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那个普普通通的乡下。
江户川乱步曾经和父母在那里度过了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光。无忧无虑的童年,像是每一个普通的受宠的独生子。即便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也绝对信赖着神一样厉害的双亲。
啊……那是他的家。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了父母模糊的面容。
他们……在哪里来着?
江户川乱步就像是突然陷入了魔障中,疯狂回想着过去的一切。但一切都想被现今的黑暗玷污了一般,充斥着残损和墨点。
越努力,那方矮矮的安眠之地却越发模糊。
回不去,也无法回去。
就连身为儿子最后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或许,正直的父母也开始对江户川乱步这个人感到绝望了吧。
可少年唯独不愿意这样想。
江户川乱步一无所有的再次回到横滨,他的一切已经只存在于这片土地上了。因为故土和他的联系早在很久之前,早到他选择离开开始,就彻底断绝。只是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愿意承认:他已经失去了能够回去的地方。
【欢迎回来】
在织田作之助的旁边,江户川乱步葬下了真嗣。
他对真嗣始终是愧疚的,当时那一枪他开的太准,也太偏。
真嗣其实是有机会获救的,福泽先生为江户川乱步介绍了与谢野晶子,对方的异能力[请君勿死]可以救真嗣。
但是……
织田作之助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要救真嗣?
冰冷的恶意在江户川乱步的胸腔中乱窜。
并不一定是源自他本意的恶意,但是确确实实,那些负面情绪让乱步犹豫了。
真嗣的生命力即使被冰冻住也依然不断流失着,根本没办法再坚持下去。
江户川乱步醒悟过来的那一刻,真嗣也到了极限。
他抱着浑身湿漉漉冰冷的真嗣去见了那位与谢野医生。
甚至来不及施展异能力,真嗣在江户川乱步僵硬的怀抱中陷入了永久的安眠。
他已经在这不生不死的状态中徘徊了太久,说不定对于他来说更加像是解脱。
可是江户川乱步不能这么安慰自己,那是在否定他为真嗣做出的一切。连赎罪都是在施行着下一件罪行,那是比绝望更加深沉的自我厌弃。
真嗣是他崩溃前最后的准绳,是友人为他留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羁绊束缚皆无,前路未知,一切只能由江户川乱步自己去面对。
并且……
他的身边不会再有任何人的位置。别人进不来,江户川乱步也走不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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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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