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小玉，你先别回应，双叙这边我来处理。”周昱颉掷地有声，用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道，“内部出了乱子，处理好了再跟你说。”

郗曼看着被迅速挂断的电话，不免觉得奇怪。但仔细一想，双叙那么大的集团难免勾心斗角，派系争斗也是常态。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不过这次的火烧在她的身上。

然而郗曼不知道的是，这次的火不是意外，而是明晃晃的针对。

事出有因，起先是周昱颉把人逼得太狠，而这个人就是他的继父——常圳荣。

双叙集团内部本来就是错综复杂，大都是酒囊饭袋不干实事，墙头草更是一茬儿接一茬。

周昱颉雷霆手段收了几个项目，直接把常圳荣的人赶得差不多了，外加其他董事明哲保身，常圳荣手里的底牌全被掏空。

偌大的办公室里，墙上挂着一副古朴的采薇图，伯夷叔牙在首阳山对坐，面容清癯，却仍然不服不馁。

“昱颉，你太急了。”

两人坐在红木沙发上，如同墙上挂画里的姿势，明面相安无事，实则暗潮汹涌。

桌上的茶具摆放整齐，茶已出汤，只等斟茶。周昱颉伸手，却被拦下。

常圳荣笑着拿起茶壶，“斟茶要均匀，每杯茶都要同香同色同量。”

鲜亮透明的茶汤被倒入小小杯中，周昱颉没动，“确实，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他的谦虚此刻倒像是嘲讽，捏着壶柄的常圳荣收了嘴角的假笑，把珍贵的紫砂壶放下。

“你长大了，昱颉，要做什么我也不拦你，只是…”

周昱颉知道他要说什么，垂眸端起瓷杯，无名指和小指收紧着，没有一个是指向别人，找不出一丝错误。

“好茶。”

他都懂，但是不愿意再装。意识到这点，常圳荣有些发抖，端着茶杯的手不太稳，茶汤几乎晃出杯沿。

茶香四溢，周昱颉抿着唇，眉宇间的淡然和继父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

“昱颉！”

他轻轻抬眸，冷脸冷色。常圳荣却在他身上看到了昔日好友的影子。

一样的轮廓，一样的身形，甚至一些小细节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啊，本来就是他的儿子，怎么能不像。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像呢。

常圳荣扯出一抹笑，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你啊，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他猛然这么说，周昱颉眉心跳了跳，装不经意地道：“周先生能说会道，我嘴拙。”

“他那是工作需要…”常圳荣追忆起，面色也柔了下来，“你爸啊，当年跟你一样，不爱说话，可拿起话筒可就不一样了。”

周昱颉没反驳他，他父亲最爱说笑，镜头前舞台下都是有名的话筐子。

可偏偏这样的巧舌，临死前什么话都没留。

“哎，不说了这个了，说说今天会上的事。”常圳荣见他脸色不变，心里的预期没达到，也愈发觉着无趣。

周昱颉放下杯子，正襟危坐，端出一副受教的模样。然而斜对面坐着的常圳荣说一句，他抵一句，从方案到规划再到股东表决。

没有以后是让他满意的。

屋里的茶气热香被空调吹冷，周昱颉抬手看了眼腕表，“爸，我先走了，还有事。”

他起身，把自己喝的那杯茶底饮尽，重新搁回茶盘上，这才转身离去。

门刚轻轧上，周昱颉就听见里面一声细微的碎裂声，手指在门把儿上停了片刻，才转身和外面等候的秘书道：“找一副影青花的茶具给常董送来。”

“是，周总。”

他们二人走后，等在门口的常圳荣秘书半晌没听见里面叫进，心里拔凉，只觉得双叙真要变天了。

刚想着，里面就传来声音，他收拾好表情，推门而入。看见满地狼藉，暗叹周总孝心，怪不得让人安排新的茶具。

常圳荣脸色阴鸷，擦了擦自己被烫到的手道：“收拾一下，然后…”

…

郗曼代言的双叙新产品销量屡创新高，一时热度不减。

双叙对这次的营销下足了力气，连明姐都有些看不懂了，“郗曼啊，这回代言身价全是被拔到顶了。”

新科的新产品价格并不低，加上捆绑销售相机，打包卖出的价格翻了几番。这让业内对郗曼的代言看得更重，不少新老品牌纷纷捧着合同上门。

可当周昱颉察觉出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新科内部的人手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周昱颉刚从会议室出来，人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电话那头的惊雷。

“周总，新产品里有恶性代码。”

“还没破出来，但是…”

没有但是，周昱颉僵着身子，把混乱的思绪抓成一团，吩咐道：“没发货的别发，在路上的截停，线下门店和经销商安排缺货。”

“周总，已经卖出将近一千万了。”

“需要我说吗？回收！”他声音带着怒气，后面跟着散会的人都愣在原地。

毕竟第一回见周总这么生气。

“怎么了这是？”

“周总这架势…帅。”

可是回收将近卖出千万的产品，不是一个分公司能负担得起的，这事儿没查出缘由，上报集团拨款也要时间。

就蹭着这个时间差，有心之人开始行动了。

网上有关郗曼的黑料一定会经平台审查，小打小闹还好，大纰漏肯定会被上报到周昱颉那里，毕竟人家花了钱的，平台不可能得罪金主。

小董一直接着这活，看到平台发来的邮件，里面资料连用户ip地址都清清楚楚。

硕大的标题和加粗字体，让他心都停跳了，这到底发不发给周总。

【女星私房，惊现郗曼浴袍照】

【郗曼私生活公开，金主身影清晰可见】

他抱着电脑敲开办公室的门，看着坐在办公桌后戴着眼镜的周总，快哭了出来，“周总，出事了…”

代言产品突然叫停，线上的还能说是缺货，可回收计划一出，就有人叫衰。

就算是双倍补贴，也不免有人吐槽：

「残次品拿出来卖？」

「郗曼代言的这什么啊，下次能不能自己先用了再推荐？」

「小道消息！！双叙这次的新产品里有病毒，所以才召回。」

「什么病毒？窃取**的？」

「妈耶，我聊天记录都不能见人…」

「对不起本人是大黄鸭头，不会被扫黄扫了吧。」

郗曼看着网上的言论也糟心，更何况周昱颉最近忙得不见人影，因为这事双叙股份大跌，他肯定比自己还难。

好在这回明姐没说什么，毕竟代言这事儿，明姐极力促成，她占了一大半责任。只打了电话让郗曼安心。

安不安心另说，这事跟她关系不大，产品出问题而已，影响最大的是双叙集团，如果后面真解决不了，名誉损失费都要赔郗曼七八位数。

然而这事还不算完，隔天夜里，郗曼被小慧的一通电话吵醒，迷迷糊糊就听见那边叫道：“曼！你收拾一下，我等会去接你，明姐让我们去公司！”

她挂了电话，看着荧荧的屏幕，心里忍不住发毛，有种山雨欲来的恐慌感。

从床上坐起来后，心脏一直在向上跳，跳得她吞了吞口水，想把心给按回原位。

凌晨两三点，她洗漱的声音吵醒了隔壁的妈妈，见她夜半起来，冯苓女士站在门边有些恍然，“怎么了这是？”

郗曼套上薄薄的外套，把两个手机塞进包里，“工作的事，现在要去公司一趟，妈妈你继续睡。”

“好，早上我煮粥，给你留一份，回来了可以吃。”

“嗯嗯，妈妈我先走啦。”

关上门，郗曼长呼一口气，电梯还没上来，她看着尽头的入户门，过去按开指纹锁。

黑洞洞的客厅不像有人在，玄关处的地毯也干干净净。

周昱颉没回来。

“叮！”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郗曼这才关上门。

手指离开门把手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些嫌弃自己的黏人，也才几天没见而已。

郗曼在地下室没等几分钟，小慧就开着车飞驰而来。

她安全带还没扣上，车就已经启动。郗曼啪嗒一下扣好安全带，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她：“这么急？明姐怎么催这么厉害？”

小慧带着哭腔，声音一直在抖，“曼曼，我给你打个预防针，这次的事情，有点大。”

“不是有点大，是非常大。”

深夜的马路空旷无车，卡着黄灯开了两个路口后，郗曼伸手按了按身旁开车的小慧，“我开吧。”

她情绪不对，郗曼生怕再出问题，逼着她把车停在路边。

从车上下来的小慧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真的完了，真的完了！”

郗曼站在她旁边，心里想的是刚才小慧说的话，有些木然。

双叙叫停和回收的产品，内含恶性病毒，涉及**不说，现在还有一个臭名昭著的网站，出现了她的照片。

就是拿代言手机拍过的照片。怪不得在直播间里拍摄的周边照片被泄露，真有意思。

初秋深夜的风带了一点凉意，郗曼被吹得清醒了许多，“起来吧，先去公司。”

她太冷静，冷静到小慧把哭声咽进了肚子里，老老实实的坐上副驾驶。

“曼…”

郗曼按开窗户，踩下油门，把身边的话摒弃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