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颉的脸色差到极致,郗曼几乎是第一回看见他脸上是这种表情。
他本来就瘦削的脸侧,肌肉绷动,似乎是牙根紧咬,嘴角微微拉平,像在隐忍。
更不用说压着眼睛的眉,几乎要把身后的阴影都陷进一双深眸。
郗曼坐着没动,眼神从逐渐走近的周昱颉那里滑向这位梁总身上。
发现女人惊地脸色发白,嘴唇几不可见地在颤抖,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故作镇定起来。
“常夫人,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他问。
周昱颉站定在桌边,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伸出来按住桌上的票据,轻轻用小拇指扫一扫。薄薄的支票就像一只脆弱的蝴蝶,在他指尖转了一圈。
“昱颉…”梁晴终于缓过神,扯住身上的薄丝披肩。
他眼神没从桌上离开,捻住支票的一角缓慢折起,“不许找郗家的任何人。”
郗曼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视线相接,可是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应该是周昱颉说过,不要联系她,毕竟上次私下找她,这次又是打电话短信又是贿赂给钱。
她回神,听见他口中的常夫人正端坐着眉头紧锁,眼神错乱地从她身上扫了一遍。
可能是看有外人在场,梁晴沉下心来把刚才的慌乱全收了,昂着头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
郗曼听见周昱颉冷笑一声,直接将手底下的支票窝成一团,塞进了还飘着热气的茶壶里。
“常夫人,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手里的那些筹码握紧了。”
看到周昱颉这么不客气,郗曼又忍不住打量起两人,一看就是母子,为什么闹成这样。
不过想到郗国兴,郗曼也没说什么,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一直没说话,周昱颉也忍不住去看她,见她眼神放空地盯着自己的手,心里的透寒和怨气被撞得四散,说话的声音也放轻了不少。“你糊涂了这么多年,现在也该清醒点。”
梁晴眼眸一闪,脑中混沌地想什么糊涂清醒,但是想到丈夫和她说的,又忍不住开口:“现在集团困难,你不能落井下石,和别人合伙把你爸的心血…”
心血。
周昱颉眉头跳了跳,双手撑着桌子,极有压迫感地笑道:“哪个爸?”
“你,这是他们的心血,你伙同别人把股权都转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你爸怎么办。”梁晴像是陷入了魔怔,慌不择路地抓住面前人的手。“我求你了,好不好?放过我们吧。”
郗曼被她的动作吓到,见周昱颉的手被尖长的指甲扣着,刚想伸手呢,就听到他朝外面喊了一句:“进来!”
应声而入的是一对男女,男的倒是有点熟悉,是周昱颉的秘书,女的看样子是常夫人的人,过来就把她胳膊搀着。
“昱颉!昱颉…”
女人死死抓住周昱颉的袖子,“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爸对你不好吗?你就这么恩将仇报?!”
周昱颉想扯开她的牵制,右手抬了抬又放下,示意二人将她拉走。
然而从旁边伸出的小手,直接把梁晴手腕扣住。
“阿姨。”郗曼不甚友善,可是脸上还挂着笑,“恩将仇报不是这么用的吧?”
梁晴僵着手腕没动,她恍惚看向相视着的二人,心底绷着的弦忽地就断了,大口喘息着,口中喃喃:“周携…周携你和这个女人……”
她嘀咕着,周昱颉听得清楚,厉声吩咐道:“送夫人回去,让医生在家里等着。”
郗曼不知道什么情况,却不由地心下一紧。
周昱颉没说话,看着被搀扶出去的女人,回头朝着郗曼说道:“我送你回家。”
他脸上不显担忧,可是郗曼却知道他急,“阿姨她?”
“老毛病了。”
郗曼拉住他的手,看向他刚才被抠出掐痕的手背,“你先跟回去看看吧。”
他摇头,“不用,家里有人。”
郗曼伸手捧住他的脸,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你就不能承认你担心吗?回去看一眼也好。”
她手心微动,是他咬牙的颤。
“不行我陪你,别口是心非了好不好。”
周昱颉抬起眼皮,眼里的触动暴露无遗。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小玉。”
“磨蹭什么,快去开车呀。”
……
一路上了高速,到郊区的别墅群只有零星几辆车,最后的路上周昱颉的车和前面的那辆。
郗曼转头去看身边开车的男人,见他盯着前方认真开车,也不好打他的岔。
“怎么了?”周昱颉察觉到她的视线,握了握她的手。
两人从上车就扣着手,郗曼差点忘了自己左手一直被抓着,看挠挠他的手心,“阿姨不会有事吧。”
周昱颉见她还挂心,只能安慰她:“都说了老毛病。”
“老毛病也是病…”郗曼看着前面的车,“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大夏天还裹着披肩。”
“别想了,不是身上的病。”周昱颉将手里的小爪子抓紧,换成十指相扣。“是精神病。”
郗曼哑然,额了一声没说出来什么,半晌才道:“家族遗传?”
周昱颉打着方向盘驶下高架,没注意她脸上的小心翼翼,“神经病才是家族遗传,她是我爸死后受刺激了。”
他说得轻飘飘,郗曼也听的一知半解,“噢。”
郗曼想到上次热搜上的瓜,心里斟酌一番,还是没问出口。
周昱颉见她没说话,这才看向她,以为她想问什么,直接道:“她就是因为这个病,才跟常先生结婚。”
郗曼愣住了,她还在想他爸怎么死的,结果听到了这个,思绪一下没转过来,“然后才没去我家接你吗?”
她刚问完,周昱颉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可说出的话又让郗曼觉得苦。
“那段时间应该病情严重,她都忘了有我这个儿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一个母亲忘了自己的孩子。
郗曼不解,看到周昱颉的表情也是心疼,悄悄握紧他的手打趣道:“忘了就忘了呗,你给我妈当儿子不也挺好的。”
周昱颉听完也跟着笑,拉着她的手送到自己嘴边,忍不住亲了一口。
车子一路驶向别墅区,铁门还没合上又被打开。
郗曼歪着脑袋打量着花园,有一丝说不清的排斥感,她不喜欢这里。
等下了车,站在别墅门口,台阶左右两头石狮子更是狰狞,看不出一点威武神气。
“周昱颉,你以前就住这里?”郗曼站在车旁,看着人过来泊车。
周昱颉嗯了一声没说话,牵着她往里走。
佣人们用惊怪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这位美人,少爷从来没有带人回来过,今天不仅带人了,居然还牵着手,甚至体贴的提醒脚下台阶。
“医生来了?”周昱颉问着管家,见他还在看郗曼,眉头一皱,“先生在家吗?”
“医生已经在楼上等着了,先生还没回来。”管家把头低下,示意一旁的佣人把茶端上。
郗曼低声谢过,她虽然不自在,却也坐下了。
周昱颉眉心的褶皱一直没松,吩咐道:“都下去。”
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他们两个,郗曼看他不急不慢地也坐下,还端起一旁的茶杯喝茶,奇怪地问他:“你不上去看看?”
“看到我她更好不了,等下问医生就好。”
郗曼抿着唇没说话,不由地替他感到心酸,脚尖踩着地毯磨蹭了两下。
没等多久,楼上就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和刚才在包厢里的男女。
周昱颉的秘书领着男人过来,见郗曼也在,点头道:“郗小姐。”
中年男人就是家庭医生,他还拎着一个银色的药箱,看到周昱颉后直言:“周先生,已经给夫人用了药,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如果不行还是得去医院进行系统治疗。”
一旁的女人似乎很急,对周昱颉也添了点不客气,“周总,梁总现在情况很不乐观,您不能再那样刺激她。”
周昱颉看向医生,见他也点点头,脸上的神情莫测,“医院都联系好了?”
“已经联系了,如果要入院的话,美国那边有更好的治疗方案,但是环境可能会有点影响。”
“周总!梁总不愿意住院!”那个女人很不客气,往前走了一步。
郗曼也在想,谁愿意去医院承认自己有精神疾病啊。她还在想着,就看到一个东西被掷出去,哐当砸到了什么。
随着视线过去,郗曼看到本来还端在周昱颉手里的杯子,在不远处的柜子旁四分五裂。
刚才还叫嚣着的女人,立刻白了脸,被周昱颉的秘书拉到了一旁。
“如果夫人不愿意入院,就在家静养也可以,只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医生把箱子换了个手去提,声音也小了许多。
郗曼盯着躺在茶水上的杯子,总觉得周昱颉在这里戾气重了许多,不由地想他是不是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回忆。
她把视线收回来,转过面前站着的三个人,又转回到周昱颉身上。
果然,他靠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看似冷静,实则暗潮汹涌。“常先生如果问,知道怎么说?”
医生很懂,扶了扶眼镜道:“知道,夫人没什么事。”
周昱颉点头,他的秘书自然懂他,带着另外两个人迅速离开。
郗曼伸手端了一杯茶递给他,“还学会摔杯子了。”
周昱颉接过,明明还半烫的茶水直接灌进嘴里,吓得郗曼打他的胳膊,“不烫的?”
他没说话,把杯子放下后起身,“我上去看看,你等我。”
郗曼看着他走上楼梯的背影,两步跨成一步上楼,也不由地暗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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