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这个字眼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余安的怒火上，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导演，他比谁都清楚时间和预算的压力。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依旧难看，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决策者的果断：“通知制片、选角导演、还有编剧，马上到我临时办公室开会！立刻！马上！”
几分钟后，小小的临时办公室里气氛凝重。余安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语气冰冷：“人都到齐了。说个事，张望，跟我们毁约了。”
这话一出，除了许总，其他几人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毁约在行业里是大忌，尤其是在剧组已经开机的情况下。
“原因我不想深究，也没意义。现在的问题是，男一号没了，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接替的人选。”余安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别愣着了，现在是集思广益的时候。脑子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不管是一线还是潜力股，不管之前有没有合作过，只要有档期、形象演技符合要求，都提出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会议室内顿时陷入一片紧张的沉默，每个人都在飞速地搜索着自己的人脉库和记忆库，筛选出合适的人选。
那两个小时，堪称整个剧组最高效、最紧张的两个小时。
会议室里电话声、讨论声此起彼伏。制片人动用了自己的全部资源库，选角导演翻遍了通讯录里的每一个可能人选，甚至连编剧都从角色契合度的角度提出了几个被忽略的实力派演员名字。
最终，一份囊括了三位候选人的紧急名单被放到了余安面前。
这三位各有优势：一位是演技扎实、但知名度稍逊的演技派；一位是近年上升势头很猛、有流量但演技一般的小生；还有一位是资历较深、能稳得住场面的演员。
余安快速扫过名单，当机立断：“好！就这几个！不管用什么方法，立刻联系他们的团队！把情况说清楚，请他们务必、尽快飞来剧组试镜！告诉他们，无论成与不成，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我余安和整个剧组都铭记于心！”
命令一下，选角团队立刻分头行动，整个剧组像一台精密仪器，为了“求生”而全速运转。
就在这片忙乱中，洛子卿带着两个助理，提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了剧组下榻的酒店。她直接找到了余导。
余安看到她，十分意外：“子卿？你怎么今天就到了？不是后天才是你的档期吗？”按照合同，洛子卿完全可以等男一号定下来后再进组。
“余导，我听说剧组这边遇到点突发状况，需要重新选角。我想着，反正我在那边的工作也提前结束了，就早点过来。这几天如果有演员来试镜，我正好可以和他们搭搭戏，这样试戏的效果更真实，也能帮您和剧组更快地做出判断。”
洛子卿笑容明媚而真诚，看得余安都有点儿慌神，但一听她的话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动，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裸的背叛和算计，此刻面对如此不计较个人得失、主动挺身而出的支持，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这位见惯了风浪的硬汉导演心里发酸。
他重重地拍了拍洛子卿的肩膀，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作了手掌的力量和一句沉甸甸的承诺：
“子卿……好！啥也不说了！这份情，我余安记下了！等这部戏拍完，我请你吃大餐！”
这句看似平常的话，从一个重诺如金的导演口中说出，分量极重。这不仅仅是一顿饭的承诺，更意味着在未来，只要有余导的项目，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洛子卿将会是他优先考虑和力荐的人选。
虽然洛子卿的挺身而出让余安心里一阵慰藉，但另一边的选角却并不顺利，这三个候选人都试镜完了，余安却更加烦躁。
演技派A：演技没得挑，台词功底深厚，可一站到洛子卿旁边，怎么看都像是“兄长”，完全没有男女主角之间该有的那种化学反应和张力。硬凑在一起，戏就毁了。
流量小生B：外形倒是符合，人气也高，可那演技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表情僵硬，眼神空洞，余导第一个就把他否决了，他甚至担心这种演技会拖累洛子卿。
资深演员C：各方面条件都最合适，演技在线，气场也能和洛子卿匹配，片酬高点余导也认了。但坏就坏在，一个圈内好友私下提醒他，这位演员的团队正在全力争取《董鄂传》中的男二号——董鄂妃的初恋，而且希望很大。
《董鄂传》…”余安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太怕了，怕再遇到一个张望，开机后心思活络，一旦拿到更好的饼就找借口溜走，那剧组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用C演员，就像在赌，赌《董鄂传》不会那么快定他，或者赌他的职业操守。
但余安输不起。
他烦躁地走出办公室，想去片场透透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已经搭好的主要场景附近，却看到了一幅让他心中微微一动的情景。
不远处的休息区，洛子卿和蒋舒淼正凑在一起。两人手里都拿着剧本，似乎是在对戏。
洛子卿表情认真，时不时用手指点着剧本上的某处，低声说着什么。
蒋舒淼则微微侧头倾听，眼神专注，偶尔点头，然后提出自己的看法。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气氛自然而融洽。
尤其是蒋舒淼看向洛子卿时，那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的信任、欣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让余导心中那个曾经被他以“资历太浅”为由压下去的念头，猛地又冒了出来，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让蒋舒淼来演……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余安站在原地，默默思索着。
优势显而易见：CP感天然，敬业肯学，稳定性高，且成本可控，片酬预算节省出来的正好可以用在耽误的这几天时间上；
但同样的，风险也不低：蒋舒淼能否独自挑起大梁，承受住播出后的舆论压力，是未知数，而且他虽然灵气足，但经验欠缺，可能需要导演和对手演员投入更多精力去引导。
余安的目光在洛子卿和蒋舒淼之间来回扫视，内心的天平开始剧烈倾斜。
经历了张望的背叛，他此刻更看重的是稳定、敬业和那份难得的化学反应。
或许，启用一个有潜力、知根知底、并且与女主角有着天然默契的新人，比选择一个充满变数的“熟手”要更靠谱？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转身快步走回办公室。
这一次，他要力排众议，赌一把未来。
当余安提出“蒋舒淼”的名字时，许总第一个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赞同：“老余！你开什么玩笑？！蒋舒淼？他一个刚有点名气的新人，资历浅、名气低，怎么扛得起男一号？这太冒险了！”
余导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眼皮都没抬，只是冷冷地抛出一句：“资历深？名气大？张望倒是符合，结果呢？他毁约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桌子上，也砸在了许总的心上。
许总瞬间被噎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望毁约是他力荐的人出了问题，这是他此刻最大的软肋和尴尬。
这时，制片人赵总皱着眉头，提出了更实际的担忧：“老余，我理解您的考虑。蒋舒淼形象是不错，听说人也努力。但是……他的演技，能撑得起这么复杂的角色吗？我们没时间等他慢慢成长啊！”
一直没说话的王编剧推了推眼镜，看了看余导，又看了看赵总，谨慎地开口：“从角色契合度来看，蒋舒淼的外形和气质，确实很贴近我们笔下的男主角。如果演技上能有所突破，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一向是余导艺术创作的坚定支持者，话里话外透着对余导眼光的信任。
余安知道，最关键的说服对象是掌管钱袋子和整体风险的赵总。
他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赵总，条分缕析地阐述自己的理由：
“老赵，你说的演技问题，是客观存在。但我们要看长远一点。”
“第一，CP感是玄学，也是爆款的基础。我们刚才试了三个，哪个和洛子卿有他和蒋舒淼站在一起那种自然的感觉？没有！戏不够，感情凑，反过来，感情到了，戏能带出来一半！”
“第二，态度决定高度。我观察他很久了，为了一个短剧角色都能把自己逼到那种程度，你给他男一号的机会，他会拿出拼命的劲头来演！”
“第三，稳定压倒一切。我们现在最怕什么？怕再来一个张望！蒋舒淼根底干净，用他，我们不用担心他中途撂挑子！”
“第四，成本与风险可控。用他的片酬，我们可以更好地用在制作上。至于演技……”
余安顿了顿，抛出了最终的解决方案，也是给赵总的一个台阶：“我们可以给他一次试镜的机会，就试最关键的那几场戏。如果他真有灵气，是可造之材，演技，我可以慢慢调教！子卿也会帮他。但如果他确实撑不起来，我绝无二话，立刻再找人！”
赵总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余导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老余，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按你说的，给他一次试镜的机会。如果确实有潜力，我们就赌这一把！”
“好！”余导一拍桌子，事情总算定了下来。他立刻吩咐选角导演：“去，把蒋舒淼叫来，把剧本给他，让他准备一下，明天上午试镜！告诉他，这是他的机会，也是剧组的赌博，让他全力以赴！”
消息很快传开，整个剧组都为之震动。谁也没想到，这场选角危机，最终会落到这个年轻演员身上。
而蒋舒淼，在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足以改变他命运的通知时，整个人都懵了，随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动力。
洛子卿很快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想起余导之前看向她和蒋舒淼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背后的考量。
“余导这是……兵行险着，但也是看中了舒淼的潜力和那份难得的纯粹。”她喃喃自语。
她也是真心实意希望蒋舒淼能抓住这次机会，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朋友希望他能能到认可，也是觉得她们一起搭戏还有不少好处：首先就是两人的熟悉以及默契可以降低沟通成本，其次是蒋舒淼作为新人不会有固化的表演模式和老油条的习气，这样的对手更容易激发出新鲜的火花。
洛子卿也没有去打扰蒋舒淼，只是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如果需要对戏，随时找我！”
蒋舒淼不知洛子卿的行为，他此刻的世界里，只有那份厚重的剧本和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反复播放的余导旧作。
时间紧迫，压力如山。他深知，余导给出的这三段试镜内容，几乎囊括了男主角宋临最重要的性格侧面和情感弧光，是对他理解力、爆发力和可塑性的终极考验。
光靠自己琢磨还不够，他深知余导的审美和调度风格至关重要。于是他找来了余导几部代表作，特别是那些有类似情绪戏的片段，一帧一帧地拉片研究。
他一边看，一边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要点，将自己的理解与余导的风格进行印证和融合。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到昏暗，再到彻底漆黑，他房间的灯却一直亮着。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蒋舒淼才惊觉时间已到。
他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中那个双眼布满血丝、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自己，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亢奋的精光——那是高度专注和大脑激烈运转后留下的痕迹，也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挑战的渴望和自信。
蒋舒淼走进了剧组的临时会议室，虽然难掩熬夜的疲惫，但眼神清亮，态度谦逊而不卑不亢。
洛子卿看到他，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余导没有多余寒暄，直接说：“开始吧。”
洛子卿主动上前：“舒淼，我配合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