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刚刚泛白肚，你就早早起床进厨房煮面，那扇门依旧紧闭着，小小的房屋静谧。

锅里的水开始沸了，隐约带着咕噜噜的声音。

你回过神，先去敲了门才回来丢面。

在你布筷子时，背后突然伸出一双白稚的手抱住你，软糯的声音响起。

“姐姐！”

你回头去看，男孩稚嫩可爱的脸蛋磕在你的腰上看你，眉眼都是乖巧温驯，唯一不足的地方便是他左眉稍到颧骨处有片暗红狰狞的胎记。

你含笑掐了掐他的脸，“快吃面，今天还要回去看妈妈。”

他蹭你的手，低又俏皮的嗯了一声。

赶往老家的路途中，车辆颠簸，又因为昨晚整理行李到一点，你困倦无比，让静静抱着你手臂的精力充沛的莫祖说到了叫醒你后，甚至没看清他的表情 ，就不可控制地陷入梦里。

他先是好奇地盯着你看了会儿，又到处看人，像是觉得没有意思，又把目光收回到你的脸上。

迷糊中，手臂被不停地推攘，行动间带着焦急。

你一瞬醒来，揉了揉几乎爬到你身上的男孩头发，牵着他赶紧下车，提好行李往家的方向走。

其实决定回来前，你内心是胆怯害怕的。

你的妈妈是强势封建的女人，当初知晓你未婚流产，她的反应最激烈，一向缄默的脸满是怒气，身上常年劳作形成的肌肉绷紧，嘴巴更是喋喋不休……后来你又捡了莫祖回来，恳求她过户，她满脸不可思议，看你的眼神就像陌生人，你再三保证绝不占用她一分钱，终于在过户后，你就带着莫祖走了。

八年没有回家，一路上你的手心都紧张的冒汗。

万幸的是，你妈看到你牵着的莫祖时，沉默地让你们进来了，而不是怒斥且暴跳如雷。

饭桌上不算安静，你妈给莫祖拿了瓶酸奶，莫祖小心翼翼地看了你一眼，见你包含鼓励的眼神，接过后朝你妈扬起微笑。

“谢谢妈妈！”

你妈听到这个昵称，脸色没看出变化地诶了一声。

你紧张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莫祖不懂你的惶恐，接过后把酸奶递给你，你把吸管插进去再递给他后，他笑着仰头拒绝。“给姐姐喝！”

内心柔软的地方触动，你脸带上一抹温柔的笑意，掐掐他软软的脸，“姐姐不喜欢喝酸奶，而且这是妈妈给你的，不要浪费她的心意哦。”

莫祖看了眼对面坐着不动的女人，低低的哦了一声，椅子却悄悄地挪的离你更近了。

你妈包了个红包给莫祖，顺便摸了摸他的头问了些平常问题。莫祖双手拿着红包，一字一句的回着，黑白分明的眼瞳乖乖地看她。你妈之后的脸色也稍有缓和。

再之后，你妈把你叫进房间。

你妈凝着脸，没有坐。你也没坐。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站着，最后是你妈先开了口。

“你当初一声不吭就走了，大半年也不回信，害我们担心好久……以前的事妈就不提了，妈妈我也做的不对，你带个孩子困难，以后还有什么妈能帮的，给妈说一声。”

你眼眶微红，涩涩的嗯了一声。在社会底层里摸滚打拼的这几年，你都快麻木了，仿佛只有现在站在她面前，你才能找回几分孩子气。

“我看莫祖那孩子粘腻你得紧，算起来也有七八岁了吧，读书了吗？”

你点头，“读三年级，刚放假没几天。”

妈妈看着你的眼睛带着复杂，她也没想到，你才16岁年龄，高中的文凭都没有，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又拉扯莫祖长大，她是过来人，知道带个孩子不容易。她这几年夜晚总翻来覆去，想着要是当初自己态度好一点，你会不会就不会从家里逃走。

可一回想起你流产的苍白模样，她又是恨铁不成钢，其实还是埋怨自己，怎么就没教好孩子，跟着别人鬼混，甚至都没看见孩子的爸爸，问你你也什么都不提。

“真不知道当初你脑袋怎么想的。”你妈摇头，说出这句藏在心里接近八年的疑问。

她以为你痛苦的根源是因为别人的抛弃背叛，可突然捡个孩子回来的行为就真的不能理解。

你沉默了一会，说道。“妈，莫祖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他就是你的小天使，是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才16岁却做了26岁的事情，不仅怀孕还流产，最痛苦的是那个少年得知你怀孕的消息，眼里震惊片刻归于平静，并在你惶恐又期待的吧啦吧啦讲话时毫无犹豫地把你推下楼梯。

“小晓，我们不能有孩子。”他的声音非常的冷，每次回忆总是引发你的恐惧。

你以为的爱情中止于那一刻。再次醒来，是妈妈怒不可遏的表情。

从青春剧掉进现实只需要一觉睡醒。

孩子没了，书也读不了了，男朋友连补偿也没有就跑了，爸妈也不爱你了。

你懊悔悲愤，每天都能听到你的亲戚邻居在背后议论你。

绝望想死之际，你在昏暗的路灯下看到个被遗弃的婴儿，你触物伤情，走上前查看，没想到襁褓里的婴儿左眉有着一块肿大的胎记，丑陋至极，把你吓了一跳，但它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你，眼睛温润又明亮，呼吸微弱。

你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去碰它微凉的脸蛋，被它双手碰住，咯咯笑起来。

它的声音太魔性了。

那一刻，内心的创伤被笑声治愈。你想要扶养它的想发越来越强烈。

你从没想过要你妈妈出钱扶育它，像是在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你带着它远走家乡，看着他渐渐长大，会走会跑，每次的疲惫都会被他温驯依恋的眼神刷洗干净。

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你把他拉扯大了。即使中间付出很多的心酸和眼泪。

但其实，莫祖很乖很乖，从来不给你惹麻烦，作业按时完成，也总是得到了老师的夸赞。他像是知道你的困境，总是把自己的需求压抑得很低，主动帮忙做家务，和你共同依偎在一间狭窄无比的房子里。

虽然户口上的关系是姐弟，但你早已经把他当做你的孩子，即使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窗户边蹲着的男孩认真地盯着面前的喇叭花，不远处有两个玩闹的女孩对这个未曾见过的面孔感到好奇。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声音让他发神的思绪回笼，他看向走来的穿着干净明亮的女孩们，“莫祖。”

“莫祖吗？”

“噫？你是莫叔叔的儿子吗？没见过呀，而且我记得只有晓姐姐。”

“我们的妈妈是莫叔叔的邻居哦！”

男孩抿唇，脸色隐晦地带着郁闷，淡淡地移开视线，再次观察面前的喇叭花，但是两个女孩不乐意被晾在一边，围着他转，不停地找话题聊，起初她们的话他还回一两句，直到后面他就默默地听了。

姐姐什么时候出来呀……

身边吵得很，莫祖情绪本就不高兴，这下更难过了。已经进去好久了，什么时候能出来呢？明明一直都是他跟姐姐在一起的……即使是妈妈也不行！

“莫祖！”从屋子里出来的女性声音传来。

莫祖一个激灵，赶紧跳起来朝你跑过去。身后的两个女孩互相靠着，望着你的脸窃窃私语。

“是晓姐姐……”

“我们先走吧，刚刚爸爸说了不要跟她靠太近。”

男孩直接冲进你的怀里，你招架不住，靠在门上接住了他。

“姐姐……”

他嘟嘴表示不满。“好慢……”

你含笑掐掐他的脸，“想不想去爬山？”

“就我们两个吗？”他反问了一句。

你怔了一下，迟疑地问道。“你想让妈妈跟着我们吗……她……”

你的借口还没找到，男孩就一口否决。

“不要！就跟姐姐一起！”

“姐姐就是我的妈妈！”

莫祖很坚定的回道。

你忍不住弯眼笑起来。别人都说孩子的治愈仅限于没上学前，骗人，明明你的孩子还是那么可爱，那么治愈。

你带着他爬了山，每天都看不同的村庄风景。

又在家里过了年，你才带着莫祖回去。

————

“恋母情结又称俄狄浦斯情结，是孩子童年时期为了抗拒和母亲的分离焦虑而激发的一种依恋母亲的情结，通常会随着岁数的增长变淡……程婷！”

程婷正看着前排听得认真的少年，满脸通红，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站起来。

周围的同学都诧异地看向她。

老师拍了拍黑板，“虽然我的课不考试，但也应该认真听，不要看莫祖！他可没有讲课！”

“哈哈哈……”

同学嬉笑的声音让她的脸更红了，她羞愧地坐了下来，又忍不住偷偷看他，可即便是听到他的名字了，他也没转过头来。

是害羞吗？还是……为什么不看她呢？

她微微咬紧唇。

莫祖是高二上期转来的，据说是被学校挖过来的，学校对他很器重，专门派老师和他进行一对一的辅导，有意培养成清华大学的苗子……

他总是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的T衫，脸庞左侧也有大块偏红的印记，但并不吓人，面容冷淡却很俊，看着很高的男生明明该压迫感很强，但却可以奇异地让人内心平静，但因为平时不爱跟人打交道，和班级的接触并不多。

他极度的自律导致和周围人的隔阂越来越大，每天进出办公室，并且次次在考试中脱颖而出，学校没有收他一份学费，甚至补贴奖金鼓励他继续读下去。

他给学校带来一项又一项的荣誉，这在人才云集的天骄班里也是非常罕见的。

他背挺直，默默地计算手中的数学题，对周遭的声音一概不管，即使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没有抬头的**。

今天他的心情有些差。

姐姐跟他发消息说今晚不回来了。

以前也有工作忙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但时间再晚她也会回家的，为什么今天说不回来了？

难道他要一个人住了吗？

莫祖一想，面色不免得露出些委屈，就连手下的试卷也没心思写了，想立马把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问她为什么。

下课铃声一响，程婷就起身向他走去，跟往常一样想问题，但莫祖起得更快，从包里掏出东西往口袋一放就出教室了。

程婷怔住了。她看见了，莫祖刚刚拿了手机。

她以为，好学生，至少像莫祖这样的人，是不用手机的。

她好奇得跟了过去。

你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这十几年一直消失不见的前男友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修长俊美的男性一如既往的招人围观，你乍一看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直到他看见你脸色也是一变，你恍然大悟。

原来没认错。

你内心一片平静。又低头干自己的事。

结果他直接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开口就是质问。

你淡淡瞟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他面色不太好，就这么站在你面前，你嫌他碍事，把车推过他身旁开走，他反身一把捞住你的手，语气缓和。

“小晓，你还在怨我吗？”

豁。你气笑了。“多大的脸？放手，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报复你。”

其实，你不是没有想过报复的念头，但人找不到你也就罢休了，而现在你的生活稳定了，才不想因为个男人就把刚好起来的日子给搅混呢。

他不屈不饶地跟着你，你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他怔在原地，被你眼中的狠意和厌恶刺痛，像没处理过这类事件的孩子傻傻的站在原地。

你才不管他什么表情，想着赶紧收摊把蛋糕取了，在莫祖回去前把家里布置一番。

今天可是莫祖的18岁生日！

你愉悦想道。一股养成儿子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时，你接到莫祖的电话。

“噫？你没上课吗？”

对面传来莫祖压抑的声音。“刚刚下课……姐姐，为什么今晚不能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额……”你想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小晓……你别这样对我，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以前……”

电话被挂了。身后男人也抱得更紧了，这让你很难受，压抑的怒火被点燃，开口怒骂。

“何枫庭！你是不是有病！神经病！放开我！”

他乱摸你的脸，眼眶里不断流下眼泪。“你的皮肤好粗糙，手也是，原来这些年你受那么多苦，原谅我好不好，我当初真的不能和你生孩子。”

别提了，一提你心里的憎恶就更多了。

“神经病！滚！！滚啊！！！”

一定是他见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才会在你日子起色的时候又出现搅乱。

你疯癫的模样把他吓了一跳，放松力气的时候被你一把推开，你拿起车上的东西尽数朝他丢去，大声尖叫着，一声盖过一声，叫声恐怖得让人心惶恐。

他怎么走的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是一地的狼藉和周围路人看神经病的眼神。

你疲惫地捡起那些东西，骑着车来到蛋糕店。

原本欢快的心绪，顿时跌入谷底。

另一边，听到男人哀求缠绵的声音的莫祖瞳孔地震，猛地挂断电话后便一直盯着挂断的界面。他神情阴翳，整个人陷入缄默的状态。

没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

没听她说过。

为什么不跟他说。

他们会干什么？

会拥抱？会亲吻？还是，会上床。

他呼吸一窒，猛地陷入一阵极度的惶恐，身体像筛子般地颤抖，手没了力气，手机直直地掉在地上，他头抵在墙上支撑身体，无声地喘息痛哭。

咳咳……姐姐……姐姐……

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要被抢走了。。姐姐要被抢走了。。

明明，明明一直陪着她的是他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程婷过来，看到这一幕有些震惊。慢吞吞地捡起手机，抬起头对上他转头看过来的视线。

程婷内心震撼又恐惧。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充满绝望，又透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扭曲，俊朗的脸满是泪水纵横。

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她嘴巴一张，手机被他猛地抢走。

他没说一句话，越过她就走了。

出人意料的，莫祖请了假，那个一直有人坐着的位置终于在晚自习空了。

回到黑黢黢的家里，想到姐姐说的不回来后，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流出来，他擦擦脸，直接奔向房间砰的一声带上门。

过会儿，他又抱着枕头打开门，走进另一扇半掩的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