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落英铺满青石,山头一座寺庙矗立在林间。
寺庙名曰“南菩寺”,平日里一般寂寥无人,只有在每月十五这日才香客云集,香客云集倒也算不得稀奇,稀奇的是,这些云集的香客大多皆为女子。
然而,整个南菩寺的僧人都知道,这些女子云集在此,均是为了见一个人。
昏暗的禅房内,灰衣少年手握念珠,闭目跪坐在禅垫上。
少年还未及弱冠之年,眉眼清冷如雪,容貌倾城绝色,一身青灰色的僧服穿在他身上,不仅没有消减他的容色,反而衬得他的皮肤如冬日初雪,白皙得透明。
奈何他性格古板高傲,平日里更是不苟言笑,硬生生地断了许多想要诱他还俗的女香客。
少年僧人名为浮笙,法号“容寂”,年纪轻轻已是南菩寺住持的首座,他平日里不喜外出,更不喜被打扰,常年闭门打坐,专研佛理。
只有到每月十五这日,他才会在南菩寺的道场上给往来的香客诵经讲佛,这也是南菩寺每逢十五就女香客云集的原因。
“容寂师父,香客们已入座,您什么时候入道场?”一个小沙弥推门而入,双手合十地拜了个礼后,低声问道。
灰衣僧人睁开双眼,眉眼如水墨画一般宁静优美,眼眸漆黑,状似桃花,一头青丝如黛,披散在后肩。
浮笙是南菩寺中唯一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将他引入南菩寺的是当年寺中的住持——净空大师。
净空大师喜云游四海,早年路过南境边城之时,寄宿于当地一个清贵人家,却不想这家人撞上了一场浩劫,遭遇劫匪,举家灭门。
机缘巧合之下,净空大师于熊熊大火中救出这家人的幺儿,事发当日,蹲在火堆中的幼童眼神空寂,形容不迫不及,安静异常。
于是,净空大师将他带回了南菩寺,起了个法名“容寂”。
净空大师原本是想将其引入佛门,却不想,卜算出他的尘缘并未断尽,命中必有一劫,待到劫数来临时,他若能渡过,才能算是真正的皈依佛门。
修佛之人,若不能六根清净,一头青丝存与不存都无甚要紧了,净空大师便让他带发修行,说是日后成功渡劫,再剔发修行。
殊不知,这个劫一等,就等了许多年。
净空大师后来云游归隐,早已不在寺中,接位方丈的长老是南菩寺的空禺大师,空禺大师十分器重浮笙,认定了将来要他接自己的衣钵。
因此,空禺大师极其关照浮笙平日里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生得一副好容貌,易惹花草,会稍有不慎动了凡心。
然而日子久了,空禺大师一颗悬着的心便放进了肚子里,因为浮笙从未侧目看过任何一个女子,那张姣好的面容永远冷得像是寒冬中化不开的雪。
他一心向佛,自己就断送了任何一切有可能的凡尘杂念,空禺大师对此十分满意,彻底放下心,不再紧盯着他。
小和尚低眉顺目地站着,还在等浮笙的应答。
“今日是方丈亲自讲诵。”浮笙回道,他的声音很好听,略带着冷意,宛若山间的清泉。
小和尚闻言摸了摸脑袋,笑道:“是方丈去吗?这下那些女施主们该失望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浮笙的面容沉了下来,浮笙冷声道:“佛堂乃清净之地,你休要胡言乱语。”
小和尚见他面露愠色,连忙胡乱编了个借口退出禅房,出了禅房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浮笙。
浮笙秀颀的身体稳稳地坐着,再度闭上了双目,俨然一副不问红尘俗世的姿态。
“这么好看的人,性情怎地如此寡淡无味。”小和尚嘟囔道,不再看他,转身走下了青石板阶。
小和尚离开得匆忙,没有瞧见一旁有绿影闪过,在他离开之后,禅房门口的山石后面,窜出来两个绿衫女子。
其中一个努力踮起脚尖望向昏暗的禅房,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人发现她们。
“小翠,趁现在没人,我们上去和容寂师父说说话。”容貌清丽的少女低声说道,面若桃花的脸上带着隐藏不住的雀跃,几乎是刚说完就要往上跑去。
名唤小翠的女子连忙拉住她,劝道:“公主,算了吧,容寂师父不喜被打扰,您这样上去,他会生气的。”
少女名唤司玉,是当今陛下的永安公主,容貌清丽,身份尊贵,这样的女子本应该搭配盛京成的名侯世子。
却不想几年前无意间与浮笙有过一面之缘后,司玉芳心暗许,时常带着丫鬟小翠一同来到南菩寺,只为瞧一瞧浮笙。
“不会的,把糕点给我,我送上去,你在这里给我把风,不许让人上来。”司玉捧起食盒,欢欢喜喜地朝着禅房门口走去。
“哎,公主......”小翠拉不住她,只能硬着头皮守在原地,一边紧张地观察四周。
堂堂永安公主竟在南菩寺招惹和尚,这件事传出去的话,她一定会被陛下下令乱杖打死的。小翠忐忑不安地想。
浮笙闭目而坐,修长秀美的手指握着念珠,念珠一颗一颗随着指尖流转,发出“啷铛”声响。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禅室纯粹的念珠碰撞声,他轻阖的眼皮微微一动,稍感不适,随后就听见身后娇俏可人的女声。
“容寂小师父,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这可是本公主亲手做的!”司玉隔着几缕纱幔望着他的背影。
见他不答话,司玉咬了咬唇,大着胆子一脚迈入禅房。
红色的纱幔垂落在地,禅房内熏着檀香,素白的轩窗敞开半扇,窗外的微风倾泻而入,纱幔顺风飘动,灰衣少年的身影在虚掩的纱幔中若影若现。
他背影端丽,一头泼墨青丝长及后腰,柔犹如上好的丝绸,他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与青灯古佛相伴的僧人,倒像是久居深宫的美人。
“出去。”浮笙并未睁开眼睛,声音里透着寒意。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逃出宫见你一次,我不出去!”司玉秀眉一皱,她忍不住绕到了浮笙跟前。
灰衣僧人正闭着眼睛,近距离看,他轮廓优美的瓜子脸愈发倾城绝色,司玉怔了怔,脸又忍不住红了。
“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上次一别之后,你我已经一月未见,我好想你,你可有......一点想我?”司玉红着脸说道。
只见浮笙睁开了眼睛,清冷好看的桃花眼漆黑一片,仿佛照不进任何光,对上他的目光之后,司玉愣住了,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嫌恶。
“立刻出去。”浮笙站起身,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之色。
“浮笙,不要这样好不好。”司玉上前,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摆。
“女施主请自重。”浮笙蹙眉躲开,神情看起来好似在躲瘟疫。
小翠忐忑不安地守在禅房门前的山石旁,过了一会儿,突然见到自家小公主失魂落魄地走了下来,手里还抱着未打开的食盒。
“公主......?”小翠接过食盒:“怎么了?容寂师父他......”
“小翠,我好像被他讨厌了。”司玉低落地说:“他说他不可能还俗的,他还说我行径难堪,令人厌恶。”
这个和尚好大的胆子,竟然这样说公主!小翠吃惊之余又感到十分愤怒。
她温声安慰道:“公主,您别难过了,容寂师父是佛门中人,本就无心红尘,奴婢觉得......他也没什么好的,整天拉着张脸!盛京城里那么多好看的世子都想一睹公主风采,公主您又何必搭理这个不知趣的和尚呢?”
“他哪里不知趣了?!”司玉不满地反驳道。
小翠撇撇嘴,反问了一句:“公主,奴婢觉得容寂大师就是捂不热的冰块,别说与他闲聊逗趣了,公主你见过容寂师父笑过吗?”
司玉努力回忆了一下,灰衣僧人冷若冰霜的脸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确......她从未见他展开笑颜。
司玉委屈地扁了扁嘴,眼泪哗啦啦直流:“可我就是心悦他,小翠,自从遇到他之后,我再也看不进其他男子了。”
“即便是这样,来日方长......公主天姿绝色,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的,今日先随奴婢回去吧,晚了宫门该关了。”见她如此执着,小翠只能先好声劝说。
“你说得对,来日方长,本公主就不信拿不下他!”司玉用力地点了点头,破涕为笑。
一主一仆这才离开了南菩寺。
......
诵经法会由方丈举办,女香客们均有些恹恹欲睡,部分人没坚持住,中途就已离去。
暮色降临,人潮彻底散去,整个寺庙笼罩在冷寂的月光下,林中幽暗的叠影斑驳交错,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浮笙褪去了灰色的僧袍,只穿着内里的雪色长衫,独自去了南菩寺后山的寒潭。
浮笙对自身的修行一向极其严苛,自小就阅读了许多提高修为的佛经,通晓不少降妖除魔之法。
他甚少外出,大多时候,只有听闻有妖魔邪祟作乱,才动身前去帮忙除祟辟邪。
寒潭的极寒之气有助于疏通他全身的经脉,因此,他每日亥时都会在寒潭中浸泡,以作修行,哪怕是严冬时节也不例外。
浮笙闭目浸泡在寒潭之中,冰冷的潭流浸湿了他的雪色长衫,胸前的衣襟大敞开,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几乎和衣衫同色。
突然,他蹙眉睁开了双眼,冷声道:“什么人?”
潭边的草丛中有动静,那动静在他出声说话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不出片刻,又不安地动了起来。
寒潭中的红蕊芙蕖像是被微风牵动了一样,在月下轻轻摇曳,散发出了一股浓郁的香气,浮笙的眉头越发蹙紧。
不玩性转了(^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0章 菡萏1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