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是反悔了吧?你躲着我干什么,你看着我。”
通白薇窜到他身后,踮起脚尖,乌黑的小脑袋不住地想要越过他的肩头往前靠去。
“听话,不要闹。”浮笙还是躲着她的目光,他微微低着头,青丝垂在脸颊边,遮挡住了面容。
许是察觉到她越来越不满的视线,顿了顿,又柔声道:“过几日再带你去。今日有诵经法会,我现在准备去道场了。”
“好吧,到时候你可不许再赖!”通白薇满意地点点头。
她转身走了几步,正欲离开禅房。
手腕突然又被抓住,通白薇一愣,她回过头,看到浮笙站在了她身后,神色紧张地望着她:“你要去何处?”
“大师不是要去道场吗?我今日好不容易可以不听你念经了,我当然要四处逛逛。”通白薇如实答道。
“不可,你待在房中,不要外出。”浮笙神情严肃地说。
“为什么?!”通白薇声音拔高,要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大半天,她绝对会闷死的。
浮笙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让她出去,但是,一想到她走出这道门,会被这寺内其他的和尚看到,亦或是被往来的香客看到,他心里就会生出一股浓烈的狂躁之感。
通白薇还在等着他的回应。
浮笙垂下眼眸,低声道:“你修为太低,旁人......很容易察觉出你的妖气,若让其他僧人看到,会把你当作妖物捉去......”
他撒谎了,南菩寺并非什么很繁大的寺庙,有修为道行的只有他和住持空禺大师。
空禺大师自上回法会之后就去了趟西疆国,还未回来,这寺内其他的小和尚只是一些杂扫守庙的和尚,没有修为,完全不能察觉到妖气。
更何况今日来往的女香客很多,通白薇出去,只会被人认成是香客之一。
“原来如此......”通白薇有些低落地埋下脑袋:“可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大半天,没人和我说话,我会被憋死的。”
浮笙抚了抚她的脑袋,柔软的乌发划过指尖,他眼眸微微暗沉,同她说话的口气中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发觉的宠溺:“今日你先忍受一下。过几日下山,我再给你买些话本。”
“此话当真?!”通白薇抬起脸,眼眸重新恢复了明亮。
她不是在做梦吧?不仅有零嘴,还有话本。
“当真。”浮笙点了点。
安抚住了她,他总算动身准备去道场。
出禅房时,没走几步他又折了回来,他担心还会有人来东斋,特地找来一把锁,把禅房大门上了锁。
今日的法会,浮笙讲的是《地藏经》。
少年僧人一身佛衣站在高处手持着一卷经文,青丝如黛,长身玉立,底下云集着不少女子,大多面若桃花,目光灼热地望着他。
浮笙作为南菩寺住持首座弟子,往常他诵经说法时,一向神凝气定,心无旁骛。
然而今日,他屡屡出神,嘴里念着佛经,脑海中却时不时冒出红衣少女明艳动人的微笑。
——“大师,你不要念经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大师,我饿了,我不想吃面......”
“大师大师,这是什么?”
......
浮笙唇角上扬,贯来淡漠的桃花眼中染上了一丝笑意。
“容寂师父,容寂师父......”一旁的小和尚唤了他几声。
浮笙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片刻。
“您今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今日就此作罢。”小和尚有些担忧地低声问道。
“无事,继续。”浮笙收回眼,继续诵读经书。
法会两个时辰后结束了,由于他今日来的比较晚,法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已是近晚,晚霞染红了南菩寺的庙阁。
浮笙迈步走回东斋,脚步比平时要快上许多,推开门的时候,晚霞的微光泄入屋内,看到了在缩在角落里的红衣少女之后,悬浮的心才稍稍得到安定。
通白薇一个人待在东斋小禅房中,因为太过于无聊,不出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察觉动静,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了还披着袈裟的浮笙后,浅笑道:“大师,你回来了?”
“地上凉,怎么不到床上睡。”浮笙横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然而,他的睡床也是又冷又硬,并没有比地上好多少。
“大师,我是不会感染风寒的,你忘了我是妖吗?我还是睡瓶子里吧。”通白薇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变回真身,插入净瓶中。
这一月以来,通白薇都是睡在瓶中,莲妖一到夜里就会特别嗜睡,她很快又睡着了。
殷红的芙蕖花身歪向一边,浮笙仿佛可以想象出她沉沉的睡颜。
他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床榻,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入睡。却不想,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听到红衣少女娇俏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浮笙睁开双眼,看向了在瓶中睡得安稳的通白薇,这一看竟舍不得移开目光,又看了许久。
鬼使神差地,他从床上起身,来到桌案旁,伸出手触摸上颜色秾丽的花瓣,单是触摸仍觉得不够,他指尖开始轻轻摩挲着通白薇的花身。
睡梦中的通白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花身一颤,随即翻了个身,躲过了他触摸的手指。
浮笙才如梦初醒,连忙收回了手,他转身回到床榻上,却无心再睡,而是就床打坐,闭眼开始默念起清心咒。
......
几日之后,浮笙带着通白薇一起下了山,南菩寺离盛京并不远,但是终归是有些路途,两人到了盛京城内时,也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了。
大街小巷里人来人往,各种铺子一间挨着一间,空气中飘散着各种小食蒸煮煎炸的香味,同样是夜幕降临,盛京城内熙熙攘攘的人潮无比喧嚣热闹,这是南菩寺所没有的景象。
通白薇眼睛都看直了,她看起来无比兴奋,一路上窜过这个摊子,又扑向那个摊子。
“大师,我想要这个糖画。”通白薇指了指糖画摊子上的图案。
朱雀展翅,披星戴月。
浮笙点点头,掏出钱袋付了钱:“劳烦郎君做一支凤凰。”
“好勒!”小摊贩子接过铜板,看了眼浮笙和通白薇,继而笑道:“相公与娘子郎才女貌,真是一对儿璧人!”
浮笙闻言愣住了,下意识地回道:“我们不是。”
通白薇“扑哧”笑了,对小摊贩说:“你看错啦!他不是我家相公。”
“娘子是在与相公闹小性子吧?女儿家娇气,要多哄哄才好!啧啧......新婚小夫妇就是容易小打小闹。”小贩笑道。
他话音刚落,通白薇就见浮笙的脸色更僵了。
见他如此抗拒,她心头也莫名生出了一丝别扭的怒意,撇撇嘴说道:“郎君真的看错啦!他才不是我夫君,他是个和尚。我另有婚配的!”
说罢还对着脸色暗沉的浮笙“哼”了一声,刻意扭过头不看他。
小贩瞅了一眼发愣的浮笙,和尚?哪有头发这么长的和尚?他权当这是小两口之间的情趣,笑了笑不再说话,专心做起了糖画。
小贩画糖的手法娴熟流畅,尤其是凰羽部分做得栩栩如生,通白薇看得出神,很快就丢掉了心中浅浅的不快。
突然,一旁的浮笙冷不伶仃地问了一句:“你有婚配?”
“嗯?”
通白薇有点意外浮笙会对她的婚配感兴趣,随口答道。
“是啊,我还是莲花的时候,对岸的耘桑树时常给我送叶信唠嗑,还说日后一定要娶我!不过我先化形了,他还未化形,我姑且等他一阵子吧!”
实际上,这也不过是一句无聊消遣的玩笑话,不过既然她才说过自己有婚约,这会儿不可能自打耳光。
“荒唐至极,你初涉人世,还不知道什么是情爱,就想着成亲?”浮笙的声音冷了几个调。
通白薇嗤笑道:“不就是一妖独行变成二妖作伴嘛?有什么需要参透的。”
浮笙的脸色发青:“一派胡言!”
通白薇挑了挑眉:“我不懂情爱,那大师就能参透?你不是和尚吗?和尚也有情缘?”
“我......”浮笙顿时哑然,他冷哼一声,抿唇不再说话。
买完了糖画,通白薇又兴奋地往前奔去,乌黑漂亮的眼睛蓄着光,恨不得把这繁华的灯火都收入眼里。
浮笙紧跟着她,手里帮她拿着一路上买下的零嘴。
在旁人触碰到她的衣角时,他的眉头轻蹙起来,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冷声道:“白薇,莫要走那么急,当心冲撞了其他人。”
“不会的,大师,你走太慢了。大师大师,我想去看杂耍,我还要吃烤食,你去帮我买好不好?”通白薇往旁边指了指。
浮笙抬眼看去,看到了排队排得满满当当的烤食摊子,眉头蹙得更紧了。
“大师,我真的好想吃,你给我买嘛,白薇此生就这一个心愿了。”少女黑眸里含着雾气,期盼地看向他,她平常想要偷懒的时候,也时常说此生就这一个心愿。
这心愿叠起来,也不知道叠了多少个心愿了。
然而,看到她乌黑美丽的眼睛,浮笙拒绝的话还是卡在了喉中,他叹了口气,柔声道:“好,那你不要乱跑,在这里......”
“大师你真好,那我去看杂耍啦,你买完就过来找我啊。”通白薇还没等他说完,扭头就没入了人群中。
浮笙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迈步去烤食摊边排起了队。
岂料,他排队才排了一半,四周突然狂风大作,狂风掀翻了许多铺面的牌子,过路的行人东倒西歪,整个街巷的人群一瞬间慌乱不已。
浮笙眯了眯眼,在乱风之中,忽然瞥见有一道黑影飘过,他心里顿时一沉,顾不上排队,连忙回过身朝杂耍班聚集的人群奔去。
他穿过人群来到杂耍班前,果不其然,人群中没有了红衣少女的影子。
世间万物弱肉强食,就连妖界也不例外。
养在佛寺的莲妖,沾染了浑然天成的佛性,修为极低毫不具有反抗之力,非常容易吞食,因此很受一些强大妖物的喜爱。
他应该早些想到的......
浮笙面色苍白,通身仿佛坠入了冰窖之中,呼吸也跟着变得紊乱。
他立马祭出了锡杖,袖中的念珠浮在上空,念珠飞快地转动之后,就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浮笙紧紧跟着念珠飞去的方向,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处。
他曾经只身闯入过大妖的巢穴,也曾在中了妖毒之后掉入极寒的深潭之中,但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般方寸大乱,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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