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玉霖眉头蹙起,用手捂着头侧。他的身子飘忽无力,脑子也有些钝。
窗外阳光洒了进来,天已大早。
他侧眼望去,重芜仙君双眼轻闭,盘坐在他身旁的软垫上吐纳。
“阿霖,可好些了?”
察觉到他醒来,重芜仙君起了身。
他将手轻轻搭在玉霖的手腕上,又诊了一番他的状态。
玉霖的手腕被猝不及防一烫,他嫌恶地收回了手,眼底的疏离一览无余。
“好些了。”
玉霖打量了他一眼,觉得他在装模作样,于是讥讽道:“怎么没去陪你那小徒弟,反倒到我这儿来了?”
重芜仙君听罢,脸沉了下来。他看着玉霖还渗着血的伤口,沉声道:“这时候还有心思关注别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入魔!”
玉霖愣了一下,沉默了半晌。继而他轻声却又执拗地说:“我入魔了你也管不着。”
重芜仙君听了,心里蹭地起了无名火, “你在耍什么脾气?!”
重芜仙君刚要发作,只听一阵脚步声。
——远之剑尊走了进来。
“小友,醒了?”他款步走近,笑眯眯地对玉霖道。
玉霖强撑着起身,堆出个笑脸:“多亏剑尊及时制止住魔修,如今已好些了。”
远之剑尊微微一愣,分明是重芜仙君先行上前控制住了魔修。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重芜仙君。只见重芜仙君面色阴沉,一声不吭。
他不知这两人中间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顺着玉霖的话接了下去:“没事就好。”
远之剑尊向着他两解释,山海宗有一不世出的宝物,他曾一纸书信过去,请他们派人前来斗剑大会,一问究竟。
“那山海宗的人可有回复?”
远之剑尊点了点头,“确是收到了回复。我能感应到信鸽到了山海宗地界便被接收。却不想,被魔族抢先了一步。他们收到了消息,安插了人来。”
“魔修怎么知道你派信的事,难道山海宗已经被魔修入侵,不安全了?”
远之剑尊面带愁容,叹了口气,“恐怕是的。”
“山海宗看守着魔门秘境的钥匙。早年魔族入侵,掠走了许多门派的秘籍宝物安存在魔门秘境之中。山海宗的先祖与当时的魔尊大战一场,将魔门秘境封存。”
“魔门秘境已然百余年没有打开,若是此番开启,定是一阵腥风血雨。”
远之剑尊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重芜仙君:“重芜,那次大战您似乎也在。”
重芜仙君低头思索着,听到他点名,抬起头来,“是。”
“山海宗的那位……我不知晓如今是否殒身。那场大战之后,她神魂受损,带着山海宗隐世。如今倒是魔修先找上了门去。”
听到魔门秘境,玉霖直起身子来聚精会神。
前世他在魔门秘境内稀里糊涂,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段渊源。若是能多知晓些消息,或许师兄师姐……
“剑尊可是不日便要出发去山海宗?带上我可好?”
“阿霖,不可!”重芜仙君想也不想就插话拒绝了他。
远之剑尊慢悠悠地道:“小友有所不知,昨日伤你的魔修实力不低,他将魔气遮挡得严严实实,查探的人也没有探出端倪来。所以,山海宗那边的魔修……”
他懂远之剑尊未尽的话语,山海宗如今恐怕十分危险。
但魔门秘境的消息实在可遇不可求,他也实在不想错过。
见他眼神执拗,远之剑尊开了口:“若是小友执意想去,便让重芜带你一起去,也放心些。”
他说罢看向重芜仙君,“重芜,你了解当年之事,也更知晓那位的心思,不知可愿意同去?”
重芜仙君眼神幽深,过了半晌,应了声。
正经事说完,远之剑尊对着玉霖笑了一下,“这次倒是阴差阳错让小友为饵,实在是罪过。”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徒弟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端着一个剑匣上了前来。
“方才见小友对这柄剑有兴趣,想必它也与你有缘,就送予你赔罪可好?”
玉霖看着这剑略带疑惑地挑了挑眉:“那之后的比赛呢?”
远之剑尊摇了摇头,“如今众门派皆知魔修入侵,人心惶惶,此番惦记山海宗的人想必也不少。不少门派已经提前派人前往山海宗了,此次的斗剑大会怕是要落幕了。”
玉霖垂眸望向装着浮水剑的剑匣子。
感受到他的气息,浮水剑在里头轻轻嗡鸣。
他本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取得它,但剑尊已把浮水剑送上门来,他自然也不想错过。
他闭了闭眼,双手接过了剑匣。
木制的匣子带着岁月的沧桑感,略有凹凸,木纹有些许斑驳,却十分完整。上个主人家定是好好待它,不让它受一丝损伤。
接过剑匣后,他轻拍衣衫,浅浅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打算离开。
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伤还没养好,干什么去?”
“散散心。”
玉霖皱着眉,带了一丝不耐烦。
重芜仙君勉强抬起唇角,“我看你这样子,是看到我就心烦。”
“阿霖,你到底是怎么了?近来总与我疏离得紧。”重芜仙君放下自己作为师尊的高傲,轻声询问。
玉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卸了全身的力气。
半晌,他一点一点地抽出自己的手,“做了个梦,梦到自己遍体鳞伤,再不敢与你亲近了。”
……
崇山之巅起了云雾,带着水汽扑面而来,玉霖走出厢房,眼睫沾了些细小的水珠。
群山环绕着,充盈的灵气蔓延其中。
方才没注意,出了厢房才听见隔壁间传来的声音。这个地方一般是不留人的,那么又是谁在里面?
只听“砰”的一声,厢房门被人重重地从内推开。
“师尊,师尊!”玉明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跑到他身后紧紧抓住重芜仙君的手腕。
“玉伶……玉伶他……你快去看看吧!”
重芜仙君下意识地看了玉霖一眼,而后又对玉明皱着眉头道:“紧张什么,解药不是已经服下了?”
“是已经服下了!但是……他不对劲。”玉明感觉自己解释不清楚,着急地拉着他的胳膊就走,“师尊,总之你先跟我去看看吧!”
重芜仙君看着他的模样,嘴上说是不担心,但也是推搡着玉明就往里走。
玉霖站在原地,看了看手中的剑匣,慢悠悠地跟了进去。
推开门,只见玉伶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表情却乖顺,没有一丝戾气。
他被魇得难受,在梦里轻皱着眉。
玉明将重芜仙君拉到塌边,焦急地说:“师尊,他的脉象非常紊乱,而且看他的灵脉,他……”
玉明支支吾吾的,剩下的话好似卡在喉间说不出口。
重芜仙君将玉伶从榻上轻轻扶起,抱入怀中,催动灵力去看他内里的灵力流动。
玉伶体内灵力毫无章法地乱窜,不仅丹田受损,连带着没有灵力保护的内脏也受到冲撞。
他又将手搭在玉伶的脉搏之上,只见脉搏堵塞不畅,堵塞的范围隐隐有往心脉去的趋势。
重芜仙君没想到玉伶伤得这么重。
他的灵力一入体,玉伶便紧皱眉头,眼皮使劲地想睁开,却无济于事,身子一抽一抽地不断挣扎。
突然玉伶猛地睁大了眼,身子前倾,猛咳起来,然后吐出了一大口血。
重芜仙君脑袋里浮现出方才玉明没有说完的话:他……废了。
他的视线突然聚焦到旁边放着的小瓷瓶上。他拿起小瓷瓶,沉声问玉明:“你给他用的是不是这个?”
玉明愣了一下,“是。”
重芜仙君将瓷瓶都快捏碎,面色阴沉,“闻谨……”
听到闻谨的名字,玉霖愣了一下看向那个瓶子。
这不是方才闻谨给的解药么?
他脑中浮现闻谨笑脸盈盈的模样,又见玉伶这般脸色苍白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寒意。
闻谨不是说只会让玉伶难受一会么?眼下这情况,他怎么看着像……想让玉伶去死?
他面露迷茫,还未开口,就见玉明咬牙切齿道:
“玉霖,真是有很多人为你‘负重前行’啊,哪怕冒着得罪浮生门的风险也要为你出这口气。”
玉霖看着眼前的场景百口莫辩,他脑袋嗡嗡的,没想到闻谨能干出这种事,这时,却见玉伶醒了过来。
玉伶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睁开眼后就下意识地因为惯性向前倒去,被重芜仙君扶住了。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僵,然后颤抖起来。他缓缓抬起手,只见一双手虚软无力。
——使用灵力这件习以为常的事,如今已是奢望。
灵力在他身体里进出无阻,他却没有能承载灵气的容器。
他心脏砰砰直跳,他要一个答案,否定他心中的猜想。玉伶迷茫地说,“师尊……师兄。我怎么了?”
他努力地强装冷静,声音中藏不住的哽咽却出卖了他,“我会好吗?还是以后……就这样了?”
玉明见他泪眼婆娑的样子,不忍地转过了头,软声道:“阿伶……阿伶你听我说。我们会照顾你一辈子,你还是我们的小师弟。”
这句话如同默认,给了玉伶当头一棒,让他几乎发了疯。
他被震得头晕目眩。
突然,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眼神藏着些许恐惧地看向重芜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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