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繁星闪烁,珺媞双手合十盘坐于玻璃笼罩的池子之中,池子游鱼摇着尾巴晃荡,水面波光粼粼。
齐南国信仰神明,占星池也做得十分气派。
珺媞伸手去拨动面前金黄色的杆子,只听咚咚齿轮转动之声,池子倏然闪出耀眼的光芒,将珺媞笼罩其中。
祭司本以为占卜是占星池的功劳,祭司族只是莫须有的虚假玩意,便也想自己占卜。
却不想,他坐于占星池中拨动杆子时,没有任何反应,一点光亮也不显,他才终于作罢。
“砰!”
镶边金门重重地磕在墙壁上,裴沙不可思议地看向池中的珺媞,又惊又怒道:“你们在做什么!”
珺媞吓得一下缩回了手,回头望去,与裴沙对上了视线。
“父王……她怎么在占星池中?不是已经有占卜的祭司大人了吗?”
珺媞是祭司族人的事人尽皆知,占卜最是耗费精力,有了同族祭司来代替,裴沙为此还松过一口气。
神谕倾听到一半倏然停止,珺媞勉强收回心神,面带疲态。
国王眼神一闪,解释道:“祭司的占卜遇到了瓶颈,请同族的珺媞前来一观罢了,紧张什么?”
裴沙看着祭司气定神闲的样子,哪像是请教的模样,他又哪会被这样的哄人话诓骗了去。
他脑中浮现出曾经占星池中相似的娇小身影,拳头紧握,转头冷冷地看向国王,似乎忍无可忍地质问道:
“你难道要逼死两个祭司,才满意吗!”
国王抬起眼,怒斥道:“你在说什么!”
同时珺媞也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像被当头一棒,语气中带着茫然和困惑,“什么?”
国王看了珺媞一眼,生怕她知道什么,抬高音量喊外面把守的侍卫,“谁允许你们把王子放进来的?把他带出去!”
下一秒,几名侍卫应声而进,低声说了句“得罪了”,就将裴沙架起来抬了出去。
“难道被我猜中了不成?!你别动她!”裴沙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珺媞敛了眉,下定决心等事后再向裴沙问个明白,将惊诧的眼神掩了下去,装作个不多问的乖巧模样,“我们继续吧。”
国王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确认她没有再问的心思后软下声来,“继续吧。”
……
“裴沙!”珺媞提着裙摆追上了裴沙,与他并肩站着。
“珺媞。”裴沙一错眼,避开了她的目光。
珺媞拉着他的袖子,着急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
裴沙嗓子喑哑,欲言又止。
“关于我小姨的事?”珺媞试探着问道。
裴沙猛地抬起头来,抿了抿唇看了她许久,“嗯”了一声, “我知道的不多,但你小姨……是我父王害死的。”
珺媞语气有些低落地道:“我知道,她和国王陛下意见不和,最后被处死了。”
“不。”裴沙摇了摇头,“不全是。”
珺媞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你知晓什么?”
他拉起珺媞的手,眼神仿佛藏着一潭沉水。
裴沙往外走了很久,才缓缓道来,“她来时才十八岁。”
“文星祭司生得极漂亮,性格又极好。她是少有会同我父王玩笑的人。那时我还小,母亲又早逝,于是便成日待在父王身边。”
裴沙顿了一顿,接着说:“后来父王同她表明心意,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在此之后,她对我父王非常疏离,日日躲着。”
珺媞道:“但是齐南国信仰神明,作为一国祭司,怎么可能躲得掉?”
裴沙苦笑一声,说:“是啊,怎么可能躲得掉。”
裴沙不必再说,她也懂他未尽的言语。
他看着珺媞苍白的脸色,轻声道:“与神明沟通需要耗费很多气力吧。”
珺媞一愣,不知道他为何知晓此事,裴沙却看着她的神情脸色复杂,默默叹了口气,抬起眼来,思绪飘到了很远。
“文星当时也是,每次占卜完都脸色苍白,身子骨越来越差。我想着现任祭司是男子,相比之下会好得多,便没多关心,没想到占卜的是你。”
他抓住珺媞的手,神情复杂地劝诫道:“不要掺和进来了,你会死的。”
珺媞不接话,“所以最后文星是因为占卜没了气力之后自然死去的么?”
裴沙见她固执的眼神,卸了力气,摇了摇头略带沮丧道:“不,她确是被赐死。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跟她很像……却又不像。”
不知不觉,裴沙便将她送到了万花楼内。他替她打开房门,依旧又道了一句,“回去吧,齐南国已有祭司,你不应该掺和进来。”
……
玉霖听罢,沉思半晌,对着旁边的珺媞犹豫道:
“若只是占卜的副作用与国王一厢情愿的爱意,应当不会让她变成这样。听你所说,她应当是个极好的女孩子,又怎会去害同族,更何况你还是她亲姐姐的孩子。”
珺媞跟着喃喃道:“是什么让她变了么?我不知道……”她转过头,“我们如今应当从哪去查?”
“可以从齐南国同她接触的人入手。”玉霖道,“她在城内平日有什么相熟的人么?也许我们可以问问她在齐南国的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确是有一位。”珺媞思索半晌,眼睛都跟着亮了一下,“云禾姐姐,在王室的裁缝坊做事,与文星最是相熟。”
穿过长长的街道,一处道路尽头,已然破败的裁缝坊映入眼帘。
裁缝坊外立面的砖瓦破破旧旧,经久失修,曾经辉煌而门庭若市的样子已然不见,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仿若蒙上了一层飞灰。
珺媞也没想到这裁缝坊如今已是此等景象,愣了一愣,不可思议道:“怎么会这样?”
门扇破旧,隔音不好,里头的人听见了声响,吱呀一声推开门来。
珺媞顿时迎了上去,“云禾姐姐。”
推开门的云禾随意地挽起头发,一脸淡然,脸上一丝喜色也没有。
她见是珺媞,往后退了一步,面若冰霜,戒备地道:“你来做什么?”
多年不见,她记忆中的云禾还停留在笑盈盈地捏着她的小脸,对着文星谈笑的模样。她的眼底仿若有星辰,无时无刻不在笑着。
珺媞没见过她这般冷淡的神情。
珺媞茫然,莫名心起慌乱,环视一圈,“裁缝坊怎么变成了这样?云禾姐姐……这是怎么了?”
云禾耷拉着眼皮,勉强扯起嘴角冷笑一声,
“什么怎么了?难道你不知道?王室钦定的裁缝坊早就换了地方,你如今装作这副假惺惺的惊讶样子给谁看?”
云禾语气又冷又重地说完,却见珺媞呆愣在原地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
她的眼神一时带了些疑惑,半信半疑地看了珺媞片刻,又看了看后面跟着的玉霖,道了声“进来吧。”便进了屋去。
珺媞抿了抿唇,踌躇半晌无言跟了进去。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破败的裁缝坊,云禾冷淡又厌恶的态度……她或许真的有不知晓的事。
玉霖低垂着眉眼,表面看着风轻云淡,心里也已泛起波澜。前世查到的事如此顺利,他竟一点疑心都没起。
没想到漏了这一环,仿佛命运兜兜转转绕成一圈。
云禾径直走到桌边,垂眸盯着摇曳的昏黄烛火看了半晌,抬手掩着将它吹灭,“来找我有什么事?”
她此时已经恢复了情绪,那股见到珺媞时抑制不住的恨意已然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卸了气力,变得淡漠。
见她对裁缝坊破败之事闭口不提的模样,珺媞不好追问什么,只旁敲侧击道:“我想问问……文星小姨,在齐南国,是什么样的人?”
云禾淡淡道:“你想问的是你小姨刚来齐南国的时候,还是死前的日子?”
珺媞愣了一会,“是因为国王的事……才导致她的性格变化很大吗?”
云禾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是也不是罢。”
她轻轻叹了口气,锐利的眼神一松,眼底略略带着的沧桑便透了出来。
竟是从头说起,说文星的事。
“你小姨刚来的时候……与我初识。”
“那时……我为她缝制祭司服。她虽然一脸的不情愿,却也没有挣脱,乖乖地让我测量尺寸。见我与她年纪相仿,又笑盈盈地与我搭话。”
“她对任何人都冷脸,多少有些闹脾气,却唯独对我笑脸。我那时候就在想:她的眼睛好干净。好像没有经受任何磨难与蹉跎。”
想到过去,云禾的眼神里都带着笑意,嘴角不自觉扬起。珺媞却想起文星最后的下场,有些不忍地低下头去。
“我没见过这么灵动的女孩子,自然而然地与她接近,很快我们便熟识,玩在了一块。她时常溜出宫来与我玩闹。国王被她哄得开心,她又是极天真的小姑娘,自然没有阻拦。”
讲到此,云禾的声音却倏然低了几个调,语气都掺了冰,眼神带了冷意,咬牙切齿道:“谁料,那厮竟然对她产生了情愫。”
“那厮”是谁都不用再提,云禾想必是恨极了他,连“国王”二字都不愿喊。
“她慌乱得很,逃出宫来同我说此事,那时她刚拒绝了国王,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紧紧地攥着我的袖子。对于后果,我们都心知肚明。”
“她是祭司,肯定是逃不掉的,躲又能躲多久?于是我就让她去联系文沁,她的亲姐姐。她一心挂念着的亲人总不至于让她只身入龙潭虎穴还不顾。”
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珺媞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神专注地看着云禾,“后来呢?”
云禾却嗤笑一声,“后来的事,你当真不知么?”
裴沙:啥都知道点 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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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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