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邪村(六)

走到了村庄的时候,村子里面很静,偶尔有狗吠的声音,她精准的找到了那户人家的住处,弩箭就在窗户边,就只需要按下按钮,这一切恩怨就可以解决了。

但小五没有,她犹豫了片刻后,收了手,放下了弩箭。

法治社会长大的她,不允许干出这种私设刑堂的事情,她想,她要堂堂正正地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找村长告状。

她确实是气得糊涂了,以至于缺少了理智,她只知道,她要找村长告状,她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冤死,她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女孩,她做错了什么呢?她本本分分的活了几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她不甘心。纵然她可以重开一万次,但是她不甘心!

她哭着向村长讲述着自己是如何被推下山崖,是如何被人摁住口鼻淹死,是如何被抢夺了所有的财物,她甚至说,小五的尸身,就还在山崖下面。

起先村长是不信的,但是王六和媳妇被带过来,疯疯癫癫的时候,他信了,看到小五尸身的时候,他信了。

“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看到小五,王六惊慌失措,吓得当场尿了,夫妻俩两人畏畏缩缩抱成一团,不敢靠近。

村长呵斥说:“混账,你说什么?这个是小五的表妹!”

“不不不……她是妖怪!是妖怪!她她她,和小五长得一模一样,这……她是妖怪,来找我们寻仇来了!”王六连滚带爬过去,去检查小五的尸体,发现那张脸被腐水妖侵蚀过,看不出来面貌。

他更加慌了,哆哆嗦嗦靠在村长身边,手指颤抖,向村长倾诉:“她她……故意毁了脸,就是让我们没办法辨认,她……就是小五,我发誓,她是个妖怪,她是个妖怪!杀了她!杀了她!”

村长给村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疯疯癫癫的王六拉出去,村长走到了小五面前,隔着雨幕,温柔地笑了笑:“你先起来。”

小五跪在地上,被村长扶起来,村长爱惜的抚摸着她的头,安慰说道:

“好孩子,我知道你表姐受了很大的委屈,但你或许是误会了,什么强/奸未遂,什么偷盗粮食,他们或许只是一不小心呢?你是不是误会了?”

小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不是目击证人,又不能说出自己就是小五,慌忙之间,她想起了王六说的那句话,似乎王六自己也承认了这一切,她说:“村长,他刚刚明明承认了,明明承认了,他说他见过我姐姐,说我姐姐刚死,他承认是他杀了我姐姐。”

“他吓傻了,一时胡言乱语而已。”

“不是的!我没有胡说,你们明明都听到了啊,他的反应就是心虚啊,他已经承认了啊,”小五慌忙看着四周的人,恳切的希望得到一个认同的答案。

四周的人低着头一言不发,有人开始打着圆场。

“姑娘,我看要不就这么算了,村子里面把粮食赔给你。这样,我们双倍赔你给你,你好好生活,把这些都忘了。”

“忘了?那是一条命啊。”小五发怒。

最终村长草草的赔了钱了事,小五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村长给了她一麻袋的米还有两个红薯,便打发她走了。

深夜,天上的月亮阴森森,她没拿粮食,而是在村子外面等着,深夜的风又冷又湿,像刀子刮在脸上一样生疼,她坐在石头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原本清澈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像死了一般沉寂。

终于,到了大半夜,她挪步走到了窗边,冷冷的打量着窗上并排坐着的夫妻,夫妻两个在哪里浅笑打趣,诉说着村长对他们的劝告,对他们的包庇,嗤笑着小五的不自量力。

她轻蔑笑了一声,把弩箭对准了两人,摁下了开关。

村子里面死了人,村里一瞬之间炸开了锅,拿着刀的,拿着铁锹的全部都冲了出来,大家拿着火把到处找人,过去无论相信还是不相信的,此时此刻都觉得小五是妖怪。

很简单,那场并不公平的判决里面,所有人都说算了,所有人都给小五的心上刺上了一刀,王六夫妻俩已经死了,可是?万一小五还是不甘心怎么办?万一小五气不过,来报复村子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小五,杀了那个怪物。

村子的火把在后面追,叫嚷声铺天盖地,小五在前面撒开腿跑,整个衣衫凌乱不堪,这个地方她本来就不熟悉,她根本不认识路,到了岔路口的时候,少女慌慌张张,匆忙就钻进了一条小道里。

远处披着麻袋的少女端着洗衣盆走过来,她仿佛找到了救星一样,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恳求道:“求求你,救救我。”

*

画卷忽然关闭。

镜启仙尊愣在原地,画卷卷成一团,收回了他的手中,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发白,死死的攥紧着画卷,青筋暴起。

神色微冷,沉重的呼吸下,眼神里略有氤氲。

今日在牢笼里面,叶辞云质问他的那些话,一句句,一字字,全部都带着血泪,在耳边萦绕。

*

“镜启,你胡闹!”掌门拂袖,怒目而视。

“这个孩子怨气浓重,积怨已久,那不是她的错,如果不问是非就因为害怕她的浑身怨气就杀掉,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她也不例外。”

镜启仙尊走上前去,亲自说:“直接封印浑身怨气更重,终有一天怨气也会冲破封印,依我看不如把她留在山中,严加看管多加感化,或许比直接封印更好。”

“镜启,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生坏种,现在不封印还能怎么办?”掌门与镜启认真解释:

“我知道你心善,但是你不能拿着你的天下去换她,去赌她。”

“可掌教,此女子是不死之身,”镜启追上去,神色严肃,“这样一个人,就算我们封印了,十年,百年,终有一天还是会出来的,女孩现在还不算特别坏,如果能够受到仙门感化,得到滋养,说不定她的聪明才智能用到正道上,常言道,堵不如疏,我们何苦一定要将她逼上绝路。”

掌门看着眼前关于仙遥居的仙柱,上面有诸多龙凤图腾,全是上古神物寂灭所化,为的就是庇佑苍生。

“镜启,你就是心太软了。”

“掌门,我只是觉得……”镜启还想解释。

“你去问问那个怪物吧,横竖都是你施加封印,若是你已经动摇了封印她的心,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掌门负手,手里面正在掐诀占卜些什么,占卜到中途,停了。

“镜启,仙门中人,过于心狠过于心软都会出问题,你就是心太软了,这一点上,你多学学你师弟。”

镜启点了点头,出门就正对上了回来的师弟,师弟一身红衣,确实与他格格不入。

玄渊朝着镜启拱拱手,镜启也拱手行礼,随后离去。

*

“有人来了。”

叶辞云刚才正在小憩,眯着眼睛看看来人,微颤的睫毛动了动,身影看不太真切。

“你叫叶辞云?”镜启仙尊站在面前,身边跟着陈栾潇。

叶辞云不想理她,努了努嘴,看向一边,倔强的脸上满是心虚,“嗯。”

镜启掐了一个诀,锁链瞬间断开,“你出来吧,我带你走。”

“我不,”叶辞云不服气,“我不出来。”

陈栾潇拿了一件披风走进了牢笼,此地正在山上,天气微寒,叶辞云身上单薄,他给她披上,忽然间笑了出来:

“傻姑娘,师父不是来害你的,他想带你回偏殿,收你为徒。”

陈栾潇给叶辞云把手塞进披风里暖暖;“说话啊,愿不愿意?”

叶辞云震惊了,抬头看镜启。

“你说得对,你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我没资格对你的品性妄下定论,如果你愿意,我今日便收你为徒,此后你在青云峰与我和栾潇一同修行,我亲自教习你,若你继续如此顽劣,”镜启眸子微冷:“我亲自清理门户,你意下如何?”

“我……你认真的?”她不敢相信。

“我不撒谎,如果你……”

她是犹豫的,但是由不得她犹豫。

“我愿意。”叶辞云没理会陈栾潇,拿起披风就披到了身上,跪下虔诚看着镜启:“我愿意。”

镜启攥紧的手松开,原先他还拿不定叶辞云的想法,但如今看着叶辞云如此配合,他深感欣慰,冷声道:

“磕三个头,从今以后,青云峰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镜启仙尊座下,第二弟子,叶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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