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默默吃着烤鱼。
西格迦尔在几米远的水边,微弓身躯清洗着骑士盔甲。
“我明白,西格迦尔。”你沉默片刻,轻声,“时时刻刻都强大是件很累的事情。”
“谢谢你,维娜。”西格迦尔依旧背对着你,“我会带你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不应该经历这些。”
你愣了一下,“外面也是一样吧?”
“没错。”骑士的嗓音毫无起伏,“魔物以死人的血肉繁殖,生命力也极为顽强。外面不比这里好多少。”
他转头用苍绿的眼瞳凝望着你,“不过,我会带你回塔兰涅尔,那里至少还维持着人类的秩序。”
“那你呢?”
“我?”西格迦尔薄唇勾起,神色不变,“继续去寻找援军。”
你觉得和西格迦尔一起,比去什么人类的都城更安全。在战乱的时候,人类有时比魔物还可怕。
但你又觉得自己会拖累他。
你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轻叹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骑士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向你。
火光照耀下,他五官的轮廓更为深刻,碧绿的眼睛藏在眉骨的阴影中,金发宛如燃烧的火焰。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你点点头。
他坐到你旁边。
“如果困就睡一会吧。”西格迦尔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我来警戒魔物。”
本就已经很累的你没理由拒绝,歪头倚在他肩上睡着了。
你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最开始的时候,梦里一片黑暗,你获得了难得的宁静。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你周围的所有方向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男人、女人和孩童的尖叫声。软体物质敲击窗户的声音。刺耳而单调的噪音。以及更多……你在梦中捂住耳朵,却无济于事。
然后你在黑暗中看到了扭曲的……不!
你骤然睁开眼睛。
不睁开眼睛还没这么尴尬,你的头已经从肩上滑到西格迦尔的腿上,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大腿。
窘迫的情绪让你暂时顾不上思考梦境的含义。
你连忙松开手坐起来。
西格迦尔朝你弯起唇角,“维娜,我腿都麻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捂住脸,却从指缝里偷看他的表情。
骑士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几乎微不可见的红晕。
“好啦,”他伸手抚了抚你的头顶,“我们该出发了。”
“这里不是久呆的地方,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西格迦尔补充道。
说起正事,你就严肃地站起来,披上已经烤干的斗篷,就等西格迦尔说往哪里走了。
西格迦尔示意你看向头顶。
缠绕着藤蔓的焦黑树干延伸至这片地下空间的顶端,那里纠缠着数不清的黑色枝叶,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别的巨树也是一样,庞杂的枝干遮住了整个穹顶。
“不会是要爬上去吧——”你瞪大了眼睛,“这……”这对你来说有点可怕。
西格迦尔认真的说,“通过风的方向,可以判断出口在上面。”
他说着便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截结实的绳子,把两端分别捆在你和他的腰间。
“别怕。”西格迦尔朝你递过来一个温柔的眼神,“树上的藤蔓很结实,跟紧我。”
你站在原地看着西格迦尔率先踩到藤蔓上,几个灵活的动作后,便向上攀了几米高。
连接你们的绳子被绷紧,西格迦尔停了下来。
你只能憋着心里的吐槽,硬着头皮也往上爬。
万幸的是,藤蔓凸出的地方比较明显,你腰间又绑着绳子,克服了些许心理上的恐惧。
你沿着树干慢吞吞地往上爬,西格迦尔每隔一会儿,就停下来等你。
爬爬停停不知多久,你手臂酸疼,脚底发软的时候,一条横向的枝干出现在你眼前。
西格迦尔跨坐上去,朝你伸出手。骑士翡翠般的眸子温和而专注。
你把手放到西格迦尔温热的掌心里,借助他的力量,脚下一蹬,便也坐在枝条上,背倚着爬满藤蔓的焦黑巨树。
你松了一口气,这才敢向下方看去。
幽邃的湖水仿佛巨人的眼睛,无处不在的注视着其上的一切。修长的树身延伸到湖中,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越来越细。
你一阵脚软。
这时,温暖的指尖抚过你带着泪痕的脸颊。
“嗯?”
你抬头去看手的主人。
西格迦尔绿眸柔和,嘴角噙着笑意:“维娜,很棒。”
“我有点害怕。”你实事求是的说。
西格迦尔刮了下你的鼻子,“你战胜了自己。”
你露出笑脸,试图用言语鼓励自己,“我们会从这里出去的,西格迦尔。”
西格迦尔没有否认,但他却用认真的语气说:“这上面有个大家伙,必须先把它解决。”
你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一个深黑色的、估计能容纳好几人的鸟巢,筑在另一棵巨树的枝干上。
从你们这个角度,看不清鸟巢里有什么。
西格迦尔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银色的卷轴,低低念了几声咒语,卷轴便被激发,纷飞如雪的银光将你笼罩。
“只要不乱动,你就不会被发现。”西格迦尔压低了声音,“等我回来,维娜。”
你点点头,有些新奇地注视着自己变得半透明的手臂。
“加油,”你握着西格迦尔的手,认真地说,“我会等你回来。”
这时,你发现西格迦尔的眼眶微微泛红,但他随即朝你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好。”
西格迦尔解开腰间的绳子,把另一端也递给你。
然后,俊美的骑士缓缓站起,沿着枝干疾行。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每一个动作都保持着绝佳的平衡。
很快,西格迦尔的身影就消失在交错的枝杈间。
你再次捕捉到他的影子时,他已经出现在那诡异的鸟巢旁边。
那把闪耀着辉光的直剑被骑士握在手中,凝聚了神圣的光华,斩向黑色的鸟巢。
你不得不在心底感叹西格迦尔是真的莽,如果是你,可能就选择绕路了。
但目前只有上面一个出口,西格迦尔先清除威胁的行为不能算错。倘若你们二人一起在半空中遭到袭击的话,将会更可怕。
黑色的鸟巢被劈为两半,几颗有着复杂花纹的蛋直直下坠,划过沉寂的空气,落入幽深的湖水中。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鸣叫响彻这片几乎封闭的空间。
一只黑色羽毛,长相扭曲,利爪锋锐的巨鸟从远处飞掠而来。钢铁般坚硬的羽毛使它一路上撞到的树枝纷纷折断,坠入湖水。
巨鸟红色的眼眸锁定了手持金色长剑的西格迦尔。尖利的鸣叫再次响起,似乎在控诉这位人类骑士的罪行。
西格迦尔面容凛然,纵身跃下。
骑士的金发在锋锐的气流中扬起,而他的双足已经稳稳落在巨鸟的背上。
巨鸟彻底被激怒。它疯狂地在半空中上下翻转,想把背上这个讨厌的虫子甩掉。
西格迦尔一手紧抓住钢铁般坚硬的羽毛,一手持剑不断向巨鸟背部的一个部位攻击着。
无论巨鸟怎样动作,他都牢牢地盘踞在它背上,并进行有力的攻击。
你在心底为西格迦尔加油打气。
光明长剑终于刺穿了巨鸟结实的黑羽。西格迦尔将直剑狠狠刺入巨鸟的背部,只剩下剑柄还留在外面。
身为黑暗生物的巨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悲鸣一声,加快速度用背部撞向石壁,想把背上的西格迦尔挤成肉饼。
西格迦尔果断舍弃了剑,扯着黑色的羽毛移动到巨鸟的腹部。
巨鸟伸出利爪,抓向西格迦尔没穿盔甲的背。
西格迦尔此时已经拿出一把淬毒的匕首,捅向巨鸟柔软的腹部。
——与此同时,巨鸟的背部也撞向坚硬的石壁。
“不——”尽管看不太清具体的动作,你还是看到西格迦尔连同巨鸟一起,向下坠入幽暗的湖水。
巨大的水花打破了湖面的平静。
水底隐约有几个漆黑而庞大的影子浮现,似乎是某种肉食的鱼类。
它们平时吃了巨鸟不少苦头,不敢轻易冒头。
但现在,它们不介意对流血的巨鸟落井下石。
你努力睁大眼睛,只看到可怖的黑影,却搜寻不到西格迦尔的影子。
那群鱼类分食着巨鸟,却被那把淬毒匕首里的毒性影响,一条条翻起灰白的肚皮,没过多久就死在饕餮的现场。
你木然看着这一切。
“西格迦尔……”泪水从眼眶中坠出,一滴一滴,划破沉默的空气。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一个温暖的手,轻拍你的肩膀。
你身后的树干上,西格迦尔已经重新攀了上来。
不顾眼角的泪花,你弯下腰,轻吻他的脸颊。
“回来就好……”
“不必担心我,”西格迦尔绿眸微弯,唇角带笑,“我是塔兰涅尔最强的骑士。”
“嗯!”你非常相信这一点。
西格迦尔顺着你的腿,爬到了树枝上。
你注意到了他背上的血痕。
“西格迦尔,你的背……”
“没什么,”西格迦尔连忙转过身,面对着你,“很快就会痊愈。”
见你不放心地盯着他,西格迦尔补充道:“维娜,我的血脉中有治愈的力量。只是被抓了一下,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好……咳……”
你看着嘴硬的他,心底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金发骑士因痛苦而弓着身躯,暗金的眉毛微皱。
“你储物空间里……有药吗?”你说,“让我帮你上药,好吗?”
“有。”西格迦尔说,“但不必。维娜,听我说,那些药有更大的用途。”
“为什么?”你红着眼眶看着他,“你这么痛苦……”
“这不算什么,”骑士的唇角轻轻翘起,“维娜,乖。”
“不信你看。”他撕开破损的衬衫,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紧致的腹肌,肩颈线条完美,如同描述神话的雕塑走入了现实。
西格迦尔朝你侧过身,露出部分白皙,部分是狰狞伤口的背。
那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缓慢而坚定地愈合。
这简直是奇迹。
“所以,维娜,放心了吗?”
你乖乖点头,“等你好了再出发吧。”
西格迦尔慵懒一笑,“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威胁了。维娜,你也一样,要养足精神。”
“我害怕呆在高处,”你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在这里休息。但是——”
“为了西格迦尔,我愿意呆在这里。”
你朝面前的骑士露出笑容,“现在,换我来照顾你。”
西格迦尔脸上泛起熟悉的红晕,他垂下修长的眼睛,轻声,“好,维娜。”
“到我怀里来?”你红着脸开口。
西格迦尔白玉般的耳垂也染上一抹嫣红,他顺从地把脑袋枕在你的肩上,微卷的金发拂过你的脖颈。
你们面对面坐在树枝上,你背倚着树干,骑士的手臂环着你的腰。
“西格迦尔。”
“嗯?”西格迦尔睁开眼睛,鼻音慵懒而动听。
你决定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要送我去塔兰涅尔吗?”
“是的,维娜。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可我不想离开你。”在某种意义上,这并不是谎言。
“找到援军我就会回来,维娜,我向你发誓。”
“如果一直都找不到呢?”
金发骑士沉默下来,他用手掌摩挲着你的脸颊,动作轻柔。
“我也不想离开你。”西格迦尔轻声说。那对美丽的碧眸离仿佛藏着数不尽的山峦和湖泊。
“可我更不想让你生活在无望的、注定被毁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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