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闻看着萧昼烛，轻声说道:“抱歉……”

萧昼烛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处境和难处，谁让我的一颗心全栓在你的身上呢？没法子啊。”他看着沈时闻的眼神温柔如水，就像是蕴含着一整个春色。

萧昼烛直起身子，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就算你不要……我了，我还是依然会爱你，依然选择站在你这边。”

沈时闻放在身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偏过头去，不敢再看萧昼烛的眼睛。他是一定要为沈家和太子殿下申冤的，可是他也非常清楚，一旦这些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么面前这个人的龙椅就一定坐不安稳。他一定会伤害到他，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接受这样一份炙热浓烈的爱情呢？

像今天的试探，沈时闻不敢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在复仇的这条路上，自己已经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多疑，敏感，冷血，萧昼烛可以不在意这一次，那以后呢？连沈时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能否完全信任他，他也担心自己的猜忌最终会伤了萧昼烛的那颗心，凉了沈时闻的那腔热血。

沈时闻按下心里的激荡与蔓延开来的酸涩，声音平静地说道:“陛下，天色已晚，你该回宫了。”

萧昼烛看着他躲避开来的眼睛和他那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便知道他又在躲避话题。

他皱了皱眉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老师，你看看，外面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雪，滴水成冰，老师，你舍得我这么晚还在风雪里奔波了吗？”

沈时闻听了这话，转过头来，看着萧昼烛，挑了挑眉毛:“那陛下是想……”

萧昼烛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沈时闻一下子就懂了:“陛下，这不符合规矩。”

萧昼烛抓住他的手:“老师，你真的忍心吗？外面可冷了，我万一着了风寒呢？”说着说着，他还用食指一下一下挠着沈时闻的手心。

沈时闻盯着萧昼烛，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虽说明日休沐，不必上朝，但是陛下还是早早回宫为好。”

萧昼烛笑了笑:“你放心，宫里我都安排好了。”

沈时闻准备出去叫人准备一个厢房出来，萧昼烛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了他，也打断了沈时闻的话:“老师，你难道不知道我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吗？”

沈时闻一愣。

萧昼烛朝沈时闻耳朵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我想和老师睡。”

沈时闻身体一僵，脸在萧昼烛看不见的地方变得苍白。

过了一会儿，萧昼烛没有听到沈时闻的回答，察觉到不对，侧过脸看向沈时闻:“老师，怎么了？”

沈时闻的声音像外面的雪一样冷:“陛下是把我当成什么了？青楼里服侍人的清倌吗？”

萧昼烛听到这话，在心里一琢磨，便知道沈时闻想到哪里去了，他紧了紧手臂，轻声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没有那种心思，也没有轻视你、不尊重你的意思，你别生气，好不好？”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了言语。

良久才听见沈时闻说:“明天起晚了陛下自己看着办。”

萧昼烛窝在沈时闻颈窝里轻笑出声。

两个人躺在床上，沈时闻侧着身子，脸朝外面，眼睛闭着。

萧昼烛就侧躺在他身后，看着那人白皙的脖颈。鼻尖似乎萦绕着一抹很淡很淡的香气，甜甜的。

“老师，老师，你睡着了吗？ ”萧昼烛凑过去轻声低语。

沈时闻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往上扯了扯身上的被子：“还没有，陛下怎么还没有睡？明日还要早起回宫呢。”

萧昼烛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青色的床帏，发着愣：“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静了一会儿，萧昼烛继续说道：“老师，等这些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你打算干些什么？”

身边的人也像他一样平躺在床上，开口说道：“陛下何故有此一问呢？”

萧昼烛连人带被子地往沈时闻那里靠了靠：“就是随便问问，聊一聊，说不定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那一件事了，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东西了。倒是先太子在世的时候，曾经到我们家来，殿下虽贵为太子，却如清风明月一般，我和殿下一见如故，视对方为知己。我曾对他说过我的志向，我想办一家书院，收那些穷苦人家没钱读书的孩子，让他们可以读书习字，将来报效朝廷。”沈时闻语气平静地说，声音里面带着一丝丝怀念的意味。

萧昼烛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和沈时闻讨论这个话题了，他当然希望老师可以多多地向自己敞露心扉，可是他看到沈时闻提到自己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皇伯伯脸上的表情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那样的温柔，又隐隐带着在他内心深处独属于沈云翊的那份少年意气。这位先太子在沈时闻心里代表了太多太多了，他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宏大抱负。

他的眼前一阵一阵恍惚，似乎前世沈时闻站在那个人的身边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他站在那个人的身边，他帮那个人推翻自己，那个人是他心心念念的殿下的儿子，所以他不要自己了......

萧昼烛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哦”，然后转过身，将脸转向床里面，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心脏处一阵阵发酸发麻，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他赶紧闭上眼睛，心里告诉自己：赶紧睡，赶紧睡，睡着了就没事了。

沈时闻一转过头就看见了萧昼烛的背影。他愣了愣，伸手把滑落到那人肩膀的被子轻轻地往上扯了扯，又帮他掖了掖被角。

这样的一个夜晚，两个人心里怀着各自的思绪，躺在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谁也没有睡着。窗外，风雪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