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宁城府衙连夜张贴了告示,关心种茶一事的农户进了城便围了上来。
告示言明改麦换茶第一年的税由府衙代缴,百姓不必再缴,只安心种茶便可。
又言府衙已经在采买明年农户的口粮,只是分发下来还要几日,需得等等,催各农户不要浪费时间赶紧拔了麦苗种茶去。
若这告示前日贴时便如此言明,必不会有人抓住这一点纠结,可是如今被戳破了便立马张贴告示,府衙众人上至苏东旭下至小小捕快,还从没有这么顺应民意的时候,多少有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反倒令农户们不信了。
如今只是告示出来了,并没有见到任何实物,农户中不乏机敏者:“若是苏大人当真有意造福百姓,自然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咱们等口粮下来了再种不迟。”
众人纷纷应和,围观的田曹吏员听罢赶紧去堂上回禀:“大人,农户们如今学聪明了,只告示还不行,非要见到真章才肯种茶。”
苏东旭拍桌而起:“哼,若不是被逼到此处,如何能让他们骑到我头上来。”
他发泄完坐了下来:“快去督促田曹买粮分发下去,等茶种下去,我便要扒了这帮农户的皮。”
——
姜德书派人出去打听,也知道了弃麦种茶的事暂时平息,但口粮还未发下去,便还可以拖个一两日,着急地等京城那边传来消息。
谁知道没有等到父皇的旨意却先等来了太子。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云香便火急火燎的进来喊她:“殿下,快起来罢,太子殿下来了,传信的太监说最多一刻钟便到。”
她吓的瞬间清醒过来,蹭一下坐起身,她阻止了弃麦种茶的进度,终究是改变了书里的剧情,书里太子反叛之前为了不暴露养兵窃国的事,从没有来过汝宁城。
不对,若只是为了种茶一事,大可以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而且这事苏东旭承诺了太子,便是出了差错也不敢告知太子,必定是瞒得死紧生怕太子知道自己办事不利。
如今悬在太子头上最大的利剑,便是符氏死士,也唯有这一事能让太子如此焦心甚至不顾及别的任何事。
她一边起身梳洗,一边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符奚与往常无异,为何能令苏东旭放弃符氏这一枚大棋,直接拉太子进来解决。
侍女换了新鲜的菊花进来,那黄澄澄的颜色叫她立刻惊醒,必定是因为这个!
当日她和符奚都发现了周围有跟踪的刺客,虽然她那夜为了保护符奚将他困在佛前抄了一夜的经文,没能让刺客近身。
但刺客若是真的要动手,怎么会找不到时机,毕竟她途中睡过,第二日符奚回去后刺客也是有机会动手的。
可是那么多人却不能伤符奚分毫,让他毫发无伤的回来了,会不会是符氏死士已经找到了符奚?
现在有很多剧情都开始偏移,这不是没有可能。
她心事重重的出了院子,苏府的丫头已经在门口等她,也是为了接驾一事。
她看了一眼符奚住的院子方向,心里惴惴不安,急匆匆地往前厅去了。
苏府不同于当日接驾她的情景,一应布置更加华丽,苏歆婷盛装出席,苏璃沫还是一身雪白的装束,看起来清丽出尘。
她最懂得发挥优势掩饰缺点,因她本来容貌便不算美,只气质淡雅清丽,简单出尘的装扮比盛装更适合她。
姜德书将站定,就听外面太监尖利的声音嘹起:“太子到!”
她立在最前头,跪下道:“恭迎太子。”
一双镶玉的蟒靴立在眼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德书离京叫父皇好是挂念,皇兄也想念的紧。”
她跟这位皇兄不算亲近,不过碍着自己得父皇宠爱,不管在人前人后,他都是一副体贴疼惜的好兄长模样。
她搭着太子的手起来,笑着与他演戏:“皇兄不知,我到这里半月余竟十分的不适应,整日都在府里窝着,除了赏菊和去寺庙给父皇祈福,竟哪儿也没玩耍过。”
她松开搭着的手转去拉他的袖子:“皇兄来了,也好带我出去逛逛。”
太子笑了笑却不应,转身抬手命众人起来,目光落在苏璃沫身上,转瞬便走,看了一眼人群道:“不是说还有一位表公子,是哪一位,走上来我看看。”
姜德书心里一紧,果然是冲着符奚来的。
苏东旭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道:“劳殿下惦记,表少爷今日外出不在府内。”
太子衣袖下的拳头紧握着,青筋绷起,连外头被姜德书牵着的衣袖也瞬间平展了些,姜德书将手松了,默默吐一口气,看来符奚已经走了。
太子现在连脸上的假笑都装不出来了,阴沉着脸色与苏东旭进了书房。
前院一直入了夜都不见再有任何动静,符奚的事她不能跟任何人说,所以也不能让侍卫帮她去打探消息。
苏东旭只说符奚不在府中,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府中还未可知,万一符氏死士根本没找到符奚,一切都是苏东旭做的计谋呢?会不会是他先抑后扬,故意让太子以为此事难做,然后再出手好讨更大的功劳?
姜德书窝在被子里捶了捶脑袋,气恼自己的脑子为什么这么容易发散,现在有的没的已经想了个遍,不去那院子看看心里总是放不下。
毕竟她要帮助男主,现在是多么紧要的刷好感时机,而且她以后重生的时间还要根据自己保护男主不受伤多少次决定。
她想到这里再也憋不住,偷偷起身去库房搬了梯子爬进了前院,她特意挨着西面墙根往里面爬,外头就是护城河,沿河的一面就算太子和苏东旭派人暗中把守,也不会在这里。
攀着树干爬了下去,沿着破烂后墙的窗户钻进了东厢,正屋更方便些,但是她想着那日的满地尸身和一屋子的灵位,她不敢!
偏巧今天乌云蔽月,一点光亮也没有,她一路摸索到床上也没见到人,暗舒一口气,只要符奚真的不在这府里她就放心了。
又矮着身子慢慢往外面爬。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脚踝,那只手贴在皮肤上几乎没有温度,也不使力,就只凉凉地贴着。
她控制自己的思绪不去乱想,还是不可控的想到了鬼魂一类的东西上面,腿一软就倒了下去,双手窝在胸前拼命往前爬。
救命,原书里应该没有设定有这些东西存在的吧?!
那只手因为她的挣扎略有些不耐烦,忽然发力将她往后拖,蓦地一下把她带进怀里按着。姜德书已经吓蒙了,闭着眼念经:“天灵灵地灵灵......”
不对不对:“系统快救我命......”
那只手松开了她的肩膀,说话了:“小公主。”
怀里的人慢了半拍才回头,因看不见他的脸,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声音问:“符奚?”
他轻轻回了一声:“是我。”
本来撑在他胸前的手,由十分抗拒的姿势瞬间环抱束缚在他颈后,整个人撞了上来,扎进他怀里,抖抖索索地诉说委屈:“你方才好吓人,我快要被你吓死了。”
他原就是怕她会涉险来此才回来一遭,等了快一个时辰心里又幸又躁,庆幸她没来,不至于落险。又失落她不如所说般惦记他,嘲讽自己满腔自作多情。
如今都掩在这怀抱里化为虚无。
她只抱了片刻便松开了,扬起脸来看他:“苏东旭说你走了。”
说到一半又怕声音太大,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找到死士了才走的?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可知道太子今日来了,就是来抓你和死士的!”
她面颊贴着他,温热柔软。呼吸打在耳廓上,诉说着关切,那种温热的痒痒的感觉只在耳边留下一瞬,便开始激烈地捶打他的心尖,他下意识回击,发出又抗拒又激动的隆隆心跳声。
那心跳似乎揪出了他脊骨直通天灵盖的那根经脉,反复刺激鞭打,却不肯彻底满足他,带来近似折磨又足以灭顶的战栗和心动。
她一连串的追问,他此刻都听不到了,在这样寂静的危机四伏的夜里,他保持不了冷静,耳朵里的轰鸣快要将他的理智推翻,再不复存在。
只一双眼睛赤凌凌的看着她。
小公主夜里穿的单薄,只着一身粉嫩的中衣挂在身上,头颈依靠在他的颈侧,他一侧眼就能看到,甚至触碰到那温热的,不知是血还是欲的翻滚。
他快要抑制不住自己心口的震动与颤抖,抖着睫毛换了个方向,她的手还攀在他的心口,那双手又小又柔软,隔着衣襟几乎要点燃他的肌肤,心口压抑的渴望不可遏制地滋长,蠢蠢欲动逼得他几近疯狂。
她突然拽着他下拉,一双眸子瞪得滚圆:“符奚,有人!”
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却不舍得回头,只牢牢盯着黑夜里她那双包着泪却不肯落下的眼睛,那颗或许是为了他却还不足以落下的泪,成了他此刻全部的奢求和渴望。
背上的钝击狠狠落下,将他打地意识涣散,眼前那颗泪终于落了下来:“符奚,你快躲开......”
或许,这世间唯一可以救赎他的东西,不是仇恨,不是所谓折磨和玩笑,只是她眼中的一滴泪。
他突然拔刀转身,拼劲全力扎进身后刺客的心口,带着通体的畅快痛呻一声抽刀而出。他大概用力太过导致体力不支,踉跄着退了一步,倚靠在墙壁上喘息。
姜德书顾不得地上四溅的黏腻腥臭血液,飞快地跑过去:“符奚,你受伤了吗?”
符奚眸色转冷,眼中突然迸发出凌厉的恼怒,伸手将她推到里间隐住,冷着眼斥:“不准出来!”
姜德书被他推地撞到床脚,身体与木头撞击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她痛出了一身的冷汗,几欲昏厥,等意识清明过来,就见一人拉着符奚的腿将他往外拖。
而他身后,是一地旖旎蜿蜒的暗红色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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