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芮坐在副驾驶，小心翻阅着新鲜出炉的检测报告，手臂底下还压着一块幽蓝色的光屏，那是从档案室搜刮出来的陈年电子文件，“检测结果显示，那些附着物确实和资料上记载的人/体/实/验/的遗留物一致，所以我们......”

仿佛是预知到什么，他的眼角忽然一跳，心跳也跟着乱了节奏。

他顺手按下光屏的电源开关，熄灭了显眼的幽蓝色，随后揣着一些不安抬起目光......眼前所呈现的并不是宽敞的道路，而是正要撞上的树干。

随着车辆一个摆尾漂移，杨芮下意识收紧手臂，把所有资料护在怀里，飙出一句脏话：“卧槽！”

车身一阵剧烈颤抖，车里的人跟着颠倒摇晃。

温郁坐在后座，不紧不慢地扣上迟到的安全带，然后一伸手臂，接住从杨芮的手臂夹缝里掉出来的光屏，按下开关，确认文件无损后才开口说：“难得听到杨芮这么不讲文明。”

握着方向盘的余燕之尴尬一笑，默默撤开手，人生第八十六次放弃了成为赛车手的梦想，乖乖按下自动驾驶键，“呵呵，这不是......有惊无险嘛。”

温郁在后视镜里，回复她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有人快被你惊傻了。”

余燕之闻言，伸手戳了戳副驾驶的“木头”，小心翼翼地关怀道：“杨兄，还好吗？”

杨芮缓和好久才让心跳平静下来。他整理了两下怀里的文件，扭头对余燕之说：“你说呢！”

余燕之厚着脸皮说：“我说......还行。”

此话一出，硬是把杨芮一张吓到发白的脸气出红晕来，他咬着后糟牙骂道：“你个没心没肝的东西！”

“等会儿到了地方就把车钥匙给我！回去要是还让你开车，咱们三个就要埋在一起了。丧葬技术几百年前就有了提升，用不着你给国家节约土地资源。”

余燕之：“......”

“杨兄。”

杨芮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说：“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余燕之说：“不，我是想说......门锁技术也已经提升了几百年，我这辆车......是不算高级的指纹解锁。”

杨芮：“......”

温郁闭眼听着前排的吵闹声，一句话没说。她忽然感受到车身一阵轻微晃动，然后再没了动静，便缓缓睁开眼，从前排两人的中间，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一块破损严重的牌子——曙光实验室。

大概是这五个字。

竖在院门外的名牌已经四分五裂，“实”缺少顶头一点，“验”没了半边，最后一个“室”字不见踪影，湮灭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里。

只有“曙光”二字还完完整整地存在。

如今的时代日新月异，城市中心区的建筑风格几乎是三年变换一次，眼前这片实验室废墟显然已经过时了。

自然界欺负它被人遗忘了许久，成片成片的绿色包裹住它的身躯。

温郁远远一望，进门的那块地方爬满了粗壮生长的藤蔓，彻底掩盖住门锁的位置。

十五年前的冬天，有三个不怕死的偷盗者闯入实验室，或许是被极寒的北风吹坏了脑子，竟想在这片禁区里寻找出传世的宝藏。

然而，他们只找到了“一条死路。”

其中一人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实验残留物，皮肤迅速开始溃烂，连同底下的血肉一起消亡，到最后，只留有略带焦黑的骨头。

这三人虽然干的是不道德的勾当，但有情有义。另外两人看见那人受伤，连忙赶上去救。可惜学识不够，身处的环境也不当，人救不回来，还把自己的命丢了。

直到三个月后，一个运输垃圾的工人犯了懒，没有按照路线前往郊区的垃圾销毁处，半路在废弃的实验室门口停下，打算将垃圾丢在这里。

结果一走进院子，恶臭的腐烂味直接透过口罩，钻入鼻腔。

从那以后，警方就在曙光实验室外增添了一把隔离锁，门锁连着一层无形的防护罩同时启动，把一切事物都禁锢在这方寸之间。

**

温郁收回目光，拍了拍前座的椅背，无奈地抬高声音说：“同一座坟头的二位，我们到了。”

话音未落，她按下后排的解锁键，开门走了出去。

吵闹声静止的同时，余燕之和杨芮不约而同地向后转头，看到一片空荡荡后，很快又是一个同步开门。

“嘭——”

两道关门声一齐落下。

温郁听到身后的动静，肩头忽地一颤，前进的脚步随即停顿。

头脑空白了一瞬后，她遽然意识到——她对外界环境的感知似乎变得灵敏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她不知道。

昨天，余燕之突然从她身后窜出来大叫一声，她好像连表情都没动一下。

今天凌晨跑步时，公园的花丛里钻出一只超速的小猫，从脚边飞一般溜过，她只是不慌不乱地把步子撤了回来。

还有刚才即将发生“车毁人亡”的时刻，她的反应也不大。

可现在——

温郁默默思索着，身后的人已经追赶上来，经过时，余燕之随手拍了一下她僵硬的手臂，“温郁，走了。”

她愣了一下才回神，轻声回复：“来了。”

温郁摩挲着被拍到的地方，若有所思。

余燕之的力道很轻，但她总觉得，手臂上有一块挥散不去的感觉。

真是件怪事。

似乎所有的改变，都是从下车那一瞬开始发生......也不对，如果是因为她坐不习惯余燕之的车，不该在下车时才有反应。

莫非是因为这座实验室？

温郁忽然仰起脑袋，看向幸存的“曙光”二字，很快又把目光拉扯回来，注视着前方正在与藤蔓作斗争的杨芮。

余燕之站在他身后侧边，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但嘴上还在咄咄抱怨。

这种光顾着看戏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饶是杨芮好性格，也被气到脑袋发胀，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冲着余燕之骂了好几句。

余燕之摸了摸鼻尖，恍然觉得自己的话是有点多，喑喑闭了嘴，目光无所适从地挪出去，结果眼珠子转过一圈，陡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于是她再回头，喊道：“温郁！干什么呢，快来帮忙！”

另一边，杨芮已经清理完大半藤蔓，找到了门锁的位置，正要开口问她钥匙，就听到这没心没肺的一嗓子，“你还有脸喊别人？”

当然是有脸的。

还挺好看。

余燕之到底也只敢把这两句回复放在心里，没说出声，怕把人气坏了。

余燕之瞧了一眼开门的进度，默默把钥匙递出去，然后硬生生等着温郁走上来，把人放在她和杨芮中间，才敢伸出脚，走过杨芮的劳动成果。

门一开，露出一片荒凉之地，与院门口的茂盛景象截然不同。贫瘠的土地上寸木不生，缺失营养到颜色发白。

杨芮观察一眼，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说：“都小心点。”

温郁淡淡地回应：“知道。”

余燕之从最后面探出头来，小声建议：“要不......我们先在外围看一圈再进去？里面情况不明，贸然进去很危险的。”

安静了一小会儿后，才听见有人很轻地回了一句：“嗯。”

声音太浅，余燕之分辨不出来是前面哪位同事说是，下一刻，就看见两人各自散开，一左一右，走往不同的方向。

余燕之：？

“......”

这种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

一行三人，有两个人选择了自己探查的区域，余燕之只好无奈地接过剩下的重任。

她在进门这一块儿地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除了荒地以外，只有一扇被侵蚀掉边角的金属门还值得多看两眼。

她戴上手套，小心戳了戳门的边框，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异样。然后踮起脚，从被蚀掉的那个角落望进去，看见了一大片阴沉的黑，其中散落一两点荧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欢迎她这个外来者。

“你在看什么？”

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声音，把余燕之吓了一跳，脚后慌乱地落下，根本站不稳，没章法地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倏地被人扶住后背。

“抱歉，吓到你了。”

温郁把她扶稳，沉声说。

“没事，是我在想别的事情，有点慌神了。”余燕之终于踩到结实的土地，有力气绷直手臂伸出去，不让温郁到她的手套。

“我在想，老孟为什么要接手这次的案件。我们一零五所本来是最安稳的，从来不触碰军/警/界的事，外面的人也知道我们的习惯，不会把这类任务分派给我们。但我听说.....这次，是老孟特地联系了警/方，请求把失踪案的检测工作交到五所。还有他嘱咐我，如果拿到钥匙，一定要来曙光实验室看一看。”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丢掉习惯呢......”

余燕之低着头，一副沉思模样，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完一段话，神色不动地瞥了眼温郁。

只听温郁很快接话：“不知道。”

余燕之：“......”

温郁：“你跟着老孟的时间比我长，你都想不明白的事，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余燕之眨了眨眼，叹道：“也是。”

“温郁，我该说你精贼，还是说你冷淡呢。明知道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你却想也不帮忙想一下，一句‘不知道’就退还给我，唉，真是让人心痛。”

温郁觑了一眼她心痛的做派，大概是想捂心口，但是戴着手套，不能捂，于是就“痛”得有些滑稽了。

忽然间，温郁的耳边响起一阵缥缈的吟唱。

吟的是什么，温郁听不清楚。

但是这阵吟唱声仿佛从耳朵钻进她的脑袋，在里面周旋一圈又一圈，令人头晕。

余燕之转头，看见她皱眉，欣慰地想着这姑娘终于有了点人的气息，知道心疼人了，“温郁啊，你右边的都查完了？”

这一句话，恰到好处地唤醒了混沌中的温郁。

她忽地回神，急忙喘了两口气，“你说什么？”

余燕之似乎什么也没察觉，重复道：“我说——你右边都查完了？”

温郁无力地点点头，“嗯，都没有问题。”

刚说完，吟唱声再次响起，仿佛有一只手，把温郁拽进了深海里的漩涡暗流。

“我这边也没有问题，”余燕之喃喃道，“这下就看杨芮那边了，他那边如果没有什么发现，我们就要进去里面......”

话还没说完，左边就传来了杨芮的呼喊：“余燕之！过来帮个忙！我找到了另一扇门。”

余燕之随即转头，看了看杨芮，又看了看有些呆愣的温郁。

“温郁。”

“嗯。”

还有反应，应该没事。

余燕之指着杨芮的位置，对温郁说：“我过去了哦。你如果有不舒服就回车里坐着，我没锁门。”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麻木的“嗯”。

余燕之犹犹豫豫着，听到杨芮再次催促，才抬脚向左边走去。

“来了，催什么催！”

“......”

杨芮：“温郁怎么了？看上去怪怪的。”

“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事，我已经让她回车里休息了。”

**

温郁仍然站在原地，不论耳边围绕的是渐渐远去的交谈声，还是吹拂了不知多少载的风声，在她周身打转一圈，都成了盲音。

许久，温郁终于有了动作，僵硬地抬起脚，往右边挪一步。像是关节处失灵的木偶。

牵起“木偶”的，是那阵久久不散的吟唱。

温郁走过刚才探查过的地方，走过瘦弱的土地，来到整个实验室的后方。

这里有一处被隐蔽起来的门，温郁一走近，连接着门锁的设备自动解开，为她让出一条路。

她走进门后，忽然响起轻微一声“嘀——”

再次落锁。

温郁完全处在无意识的状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走过几扇门，最后站定时，她面前有一个巨大的实验箱。

周围都是漆黑，只有实验箱旁有一圈灯带，仍然散发着岌岌可危的光。

箱子里睡着一个十八、九岁少女模样的人。她似乎能感知到温郁的存在，在温郁站定的那一刻，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望去一眼。

还没看清楚温郁的样貌，“少女”忽然脱力，安静地闭上双眼。

......

这间拥挤的实验室里不存在任何时间概念，不知道多久以后，温郁挣扎着，终于恢复了一瞬间的意识。

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眼前先是一黑，然后是刺目的光亮，再然后——轰然倒地，又没了意识。

她的呼吸却平缓，似乎和实验箱里的“少女”一样进入了沉睡。

不同的是，温郁躺的地方着实有点凉。

**

除了“少女”所在的巨型实验箱，这个房间里，还有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实验箱，箱子里的黑暗中，关着各色各样的人。

小孩、老人

男人、女人

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

......

有些实验箱的空间狭窄，箱里的人却有一副异常健硕的身躯，十分局促。

似乎并没有人关心实验箱里的一条珍贵被迫活成了什么样子。

就在温郁倒地的那一秒，各个实验箱的顶端一角忽然冒出一撮微小的闪电。

闪电带来的火光渐渐明亮，逐个相连成一张网。光芒之盛大，似乎能照亮最深的夜。

最后所有的光都汇聚于中央，汇聚在那名“少女”身上，又在她身上消失。

她仿佛能吞噬掉光源带来的能量。

很快，房间里恢复了幽暗。

怎么写的有点奇幻色彩呢，我哭。

算了，不重要，阿郁宝贝就是天选之人。

**

这里的“吟唱”可以理解为超声波，不算是声音了~

大概可以这么解释...我也不太清楚，都是百度的qwq

如果有懂的朋友，可以在评论里教教我【跪.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曙光（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