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
像是灵魂被浸泡在万载寒冰之中,每一个念头都被冻得僵硬。
我,顾言曦,高阶星球首席灵魂巫师,在一次引导恒星寂灭能量的实验中,遭遇了亿万分之一概率的时空乱流。强大的能量撕扯着我的灵魂,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强光吞噬了一切。
……
意识,在一点点复苏。
沉重的窒息感包裹着我,眼皮像坠了铅块,难以睁开。鼻尖萦绕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劣质檀香的烟熏火燎、植物焚烧后的灰烬味,还有一种……木头陈腐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福尔马林但又截然不同的味道。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试图调动精神力,却发现原本如臂指使、浩瀚如海的力量变得滞涩不堪,如同陷入泥潭,只能勉强在识海中泛起微弱的涟漪。灵魂核心处传来的剧烈刺痛,提醒着我此次穿越付出的代价。
这是哪里?能量乱流把我抛到了哪个维度?
我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艰难地冲击着这具身体的感官封印。
“嗡——”
一声轻微的耳鸣般的震响后,束缚感骤然一松。
眼睛,终于睁开了。
入目,是一片压抑的黑暗。有限的视野上方,是粗糙的木质纹理,带着毛刺,距离我的脸很近,很近。我正躺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
我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是上好的丝绸,但内里填充物却僵硬板结。身体虚弱得厉害,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五脏六腑还残留着一种诡异的灼痛和麻痹感。
毒。
这具身体中了毒。
而且是足以致命的剧毒。
我微微偏过头,凭借灵魂巫师远超常人的感知力,捕捉着外界的信息。
“……公主……您死得好惨啊……” 一个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年轻女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伴随着纸张投入火盆燃烧的噼啪声。
“……呜呜……娘亲……蕊儿害怕……” 另一个更稚嫩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茫然,抽噎着。
公主?娘亲?
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我的识海。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再次晕厥。
顾言曦。
大齐王朝的长公主。
一年前,因“德行有亏”被陛下(她那昏庸多疑的父皇)下旨申饬,贬斥出宫,迁居这简陋的公主府。
驸马都尉,陈清扬。
一个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男人。
外室。
冷落。
苛待。
以及……记忆中最后那一碗味道古怪的“安神汤”……
原来如此。
我不仅没死,反而魂穿到了一个刚刚被毒杀的落魄公主身上。而下手之人,极可能就是她那位“情深义重”的驸马!
好,很好。在我漫长的生命历程中,见过无数宇宙的黑暗与残酷,但如此近距离地体验这种来自枕边人的、卑劣的谋杀,还是头一遭。
有意思。
我,顾言曦,高阶灵魂巫师,即便虎落平阳,也绝非任人宰割的羔羊。
“咳……” 我试图发声,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外面的哭声和烧纸声戛然而止。
“谁?!” 是那个年轻侍女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是……是公主……您吗?您……您回魂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深的恐惧。
“荷花……姐姐……是娘亲……醒了吗?”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希冀,更多的却是害怕。
“蕊小姐,别……别胡说!是风……是风吹动了门帘!” 名叫荷花的侍女声音发颤,显然在极力安抚,也在安抚自己。
我不能被困在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调动起那微薄得可怜的精神力,不再是冲击,而是以一种极其精细的方式,缓慢地滋润、刺激这具身体的喉部肌肉和声带。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一根头发丝在撬动巨石。
“……荷……花……”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许多,虽然依旧沙哑虚弱,但足以让外面的人听清。
“啊——!”
荷花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紧接着是“噗通”跪地的声音。
“公主!公主殿下!奴婢……奴婢知道您冤屈!求您安息吧!奴婢会好好照顾蕊小姐的!求您别吓唬奴婢了啊!” 她带着哭腔,磕起头来,额头触碰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灵堂里格外清晰。
那个叫蕊儿的小女孩,似乎被这情景吓到了,开始放声大哭。
混乱。
我皱了皱眉,这具身体的虚弱和外界的不配合,让情况变得棘手。我必须出去。
我抬起双手,抵住头顶上方那冰冷的、厚重的棺盖。肌肉传来酸软无力的悲鸣。这具身体,太废了。
“开……棺!” 我凝聚起一丝威严,冷声喝道。声音透过棺木,带着一种空洞而诡异的回响。
荷花似乎被这命令吓傻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没了动静。
“荷花!我命令你,打开它!” 我的耐心在迅速耗尽。灵魂深处属于巫师的冷漠和高傲,让我无法容忍被一个凡人,尤其是被自己名义上的侍女如此违逆。
或许是命令中不容置疑的语气震慑了她,或许是“回魂”的公主积威犹在,荷花终于停止了哭泣和磕头。
她颤抖着,哆哆嗦嗦地爬起身。棺木并未钉死(这或许是陈清扬为了表现他的“悲痛”与“匆忙”,或者另有打算),只是虚掩着。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沉重的棺盖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昏暗的光线,混合着纸钱燃烧的火光,投射进来。
新鲜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涌入,冲淡了棺内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适应了一下光线,双手用力,彻底将棺盖推向一侧,然后,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缓缓地,从那象征死亡的狭窄空间里,坐了起来。
……
灵堂的景象,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白色。触目所及,全是粗糙劣质的白色布幔,悬挂在梁上,如同招魂的幡。正前方,摆着一个简陋的黑色牌位,上面刻着“大齐顾言曦公主之灵位”。牌位前,是一个燃着线香的香炉,和一个铜盆,盆内纸钱的余烬尚未完全熄灭,闪烁着暗红色的光点。
跪在棺椁旁的,是一个穿着素色麻衣、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正是侍女荷花。她仰着头,张着嘴,脸色煞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从棺材里坐起,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在荷花身后稍远些的地方,站着一个更小的身影,同样穿着不合身的孝服,瘦瘦小小,脸上还挂着泪珠,正是原主的女儿,陈蕊。她那双酷似原主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我的目光扫过她们,没有任何温度,最终落在那燃烧的纸钱上。
“我还没死,烧得太早了。” 我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公……公主……您……您真的……活……活过来了?” 荷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没有回答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的注意力,被灵堂入口处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声吸引。
脚步声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匆忙。
来了。
一个身着玄色锦袍,腰间束着同色腰带(并未按制穿着孝服)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但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恰到好处的“悲痛”与“震惊”。
正是驸马,陈清扬。
“曦儿!府中下人慌报……说你……”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目光触及端坐于棺中的我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悲痛”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丝极致的、无法掩饰的惊骇,甚至……还有一丝被打断计划的恼怒?
但他不愧是心思深沉之辈,这失态仅仅持续了一瞬。他迅速调整表情,换上了一副不敢置信、继而狂喜的神情,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似乎想要握住我的手。
“曦儿!你真的醒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激动”,眼眶甚至微微泛红。
然而,在他靠近的瞬间,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上残留的一丝极淡的、与那碗“安神汤”中相同的异样气味。而且,他那试图触碰我的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冰冷。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
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冷漠,直视着他那双试图表达“深情”的眼睛。
“驸马,” 我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灵堂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看到我醒来,你好像……很意外?”
陈清扬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狂喜”也僵硬了一瞬。
荷花和陈蕊都屏住了呼吸,灵堂里只剩下纸钱余烬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陈清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被更浓的“痛心”覆盖:“曦儿,你……你这是何意?你昏迷数日,药石无灵,为夫心如刀绞!如今你醒转,为夫喜不自胜,你怎可……” 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责备。
“昏迷?” 我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原来驸马认为,那碗你亲自端来的‘安神汤’,只会让人‘昏迷’?”
话音落下,陈清扬的脸色终于控制不住地变了。
他眼神锐利地盯了我一瞬,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我的皮肤。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语气沉痛了几分:“曦儿,你定是病糊涂了!那安神汤是太医所开,为夫亲自煎煮,怎会有问题?定是有人趁你不备,暗中做了手脚!此事,为夫必定严查,给你一个交代!”
严查?交代?
我心中冷笑。贼喊捉贼的把戏,倒是演得熟练。
我没有再与他争辩。证据不足,这具身体太过虚弱,此刻撕破脸,并非明智之举。刚才那句话,只是敲山震虎,让他知道,我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吓得瑟瑟发抖的荷花,以及懵懂无知却本能感到不安的陈蕊。
“我累了。” 我淡淡开口,打断了陈清扬试图继续表演的“深情”,“荷花,扶我回房。”
荷花如梦初醒,连忙踉跄着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搀扶我。
当我冰凉的手搭在她温热的手臂上时,她明显颤抖了一下,但还是用力支撑住我虚软的身体。
我借助她的力量,跨出棺材,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感袭来,几乎站立不稳。
陈清扬站在一旁,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还是上前一步,语气恢复了温和:“曦儿,你身子虚弱,为夫扶你……”
“不必。” 我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驸马公务繁忙,灵堂琐事,不敢劳烦。”
我刻意加重了“灵堂”二字。
陈清扬的脚步顿住,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没有再看他,在荷花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着灵堂之外走去。
经过那写着我名字的牌位时,我脚步未停,只是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过。
顾言曦。
从今日起,这个名字,将由我赋予新的意义。
陈清扬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去的背影,眼神阴晴不定。他袖中的手,悄然握紧。计划出现了偏差,这个本该彻底消失的女人,竟然活了过来,而且……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种眼神,那种冷漠、审视、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绝不属于那个愚蠢懦弱的顾言曦!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一丝杀意,在他心底悄然蔓延。
……
走出灵堂,外面是昏暗的庭院。月色凄冷,勾勒出公主府的破败轮廓。杂草丛生,廊柱漆皮剥落,处处透着萧条。
“公主,小心台阶。” 荷花小声提醒着,声音里依旧带着未散的恐惧。
我微微颔首,感受着这具身体的孱弱,以及灵魂与肉身尚未完全融合带来的滞涩感。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毒杀之仇,冷落之辱,母族之冤……还有那个表面温良、内心狠毒的驸马。
陈清扬,还有你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顾言曦,以灵魂巫师之名起誓,必将让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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