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再次醒来(云荷)

“病人的档案怎么录啊?”护士问。

逢生:“先不录。”

“哦哦,好的。但是院长,您真的不再当医生了吗?”

逢生怔了一下,摇摇头。

护士叹了声可惜离开了。

医院的特护病房内,云荷昏昏沉沉地睡着,打发走护士的逢生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云荷有些陌生的眉眼。

【如果对方将在一年内死亡,他便可以看到对方具体的死因及死亡时间。】

这是逢生的第一个能力,他曾经想过,当一个人不久的将来就要死去,他该不该告诉对方。

百年来,他两种选择都做过,有人因为畏惧惶惶不可终日,也有人生性洒脱不以为意,但从数量统计来看,知道的一方远远没有不知道的一方要来得幸福,害怕死亡歇斯底里的人还是占大多数。

所以,三年前他并没有告诉云荷。

可这次,他不知该不该说。

云荷不知逢生的纠结,她不知睡了多久终于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醒来后,眼前是一片黑暗,她伸手摸去,四处碰壁。愕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漆黑的盒子里,这盒子狭小憋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伸出双手四处摸索了半天,终于在头顶扒开了一条缝隙,白晃晃的亮光一下子从缝隙中钻进来,照亮了她赤红的双瞳。

那双冷漠的眼瞳赤红一片,红血丝遍布,盛满了烦躁之气。

云荷坐起身,伸出手将盖子推开,才发现她躺在一口棺材里。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黑色棺材绕着她一排排一列列整齐摆放着,一眼望不到尽头。

云荷被这阴森可怖的场景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翻身爬了出去。

落地,才发现,这不是地面,而是漆黑的海面,死气沉沉无波无澜的海面。

她没有推开身边棺材的盖子看看里面究竟躺着什么人,而是选定了一个方向,向那边走去,选这个方向其实并没有什么依据,她只是不想停在原地罢了。

一步一圈涟漪,波纹重重荡开,碰到棺材又返回。她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到尽头,云荷渐渐变得暴躁,双眼的血色也越来越浓,她开始觉得有些干渴,很想喝点什么。

可这片昏暗的、死寂的、空旷的像是灵堂的空间里显然并没有什么可以解渴的东西。

啊不,其实有的,脚下全是海水,可对比海水,棺中尸体饱含的血液,却更有吸引力。那一定很甜美,用来解渴再合适不过。

“去喝吧!”

“去撕咬他们的脖颈,扯开他们的皮肉,吞下他们的血液!这样就不渴了!”

“尝尝吧!”

耳边仿佛一直有一道声音在蛊惑她去推开那些棺材,然后用利齿撕开那些脆弱的脖颈,大口吞咽其中的美味。

云荷忍耐地咬咬唇,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蛊惑。可渐渐地,她的理智消失了,世界天旋地转,她像是被诱惑了一般停住了脚步,神智混沌地推开了其中一具棺材,可棺材内躺着的人一下子又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那是她的哥哥——云野。

云荷捂脸轻笑,她倒要看看,这次的噩梦要捣什么鬼。

是的,云荷已经意识到这是她的梦了,且是那个一直让她恐惧的噩梦。

可她并不想醒来,甚至有一种死磕到底的偏执。

她又打开一个棺材,棺材里躺着一个温柔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云荷怔了怔,看着女人叫了声“妈妈”,脸上的扭曲和疯狂全都消失不见,换成了孩子气的脆弱和委屈。

她翻身躺了进去,婴儿般依偎在母亲的身旁,抱着她的手臂,开始默默流泪。

可干渴的心瘾越来越盛,无孔不入的诱惑声音即便捂死耳朵也抵挡不住,她将双唇咬得破烂不堪鲜血直流,鲜血淌进她的口中不仅没有缓解一点儿她想吸血的念头,反而让她越来越失控。

云荷知道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下一秒,失了理智的她怕是会一口咬上妈妈的脖颈。

即使这是在梦里,也不可以。

云荷起身艰难地爬出棺材,她又往回走了很久很久才回到原点,她无力地把自己摔进最初醒来时的那具棺材,将棺盖重重地合上。心想,好吧,她大抵是对抗不了这噩梦的。

若是能够彻底死去就好了,为什么她要遭受这种折磨呢?

那瘾症太折磨人了,仿佛有一群小虫子在她的血管里爬行,她在棺材里失控地左翻右滚,疯狂地抓挠着四壁,可仍旧无济于事。

“云荷!云荷!醒醒!”

逢生吃力地按压住云荷的四肢,防止她再伤害自己。

可云荷显然已经陷入噩梦无法自拔,就在逢生无可奈何的时候,云荷突然睁开了赤红的双眼,一口咬上了逢生的脖颈,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逢生痛得皱紧了眉,迅速用手掌捏住了云荷的下颌,逼迫她松了口,将人死死按在床上。

鲜血入口,头皮发麻,足足一刻钟,云荷才终于慢慢恢复了神志,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云荷猛地从床上弹起,趴在床边吐了起来。

她竟然喝了人血!

“呕……”云荷反胃地呕出声,趴在床边,脸涨得通红,这简直比那晚杀了白雪的时候还要让她恶心,她吐得厉害,似乎要把身体深处暗藏的那些卑鄙不堪全都吐个干净。

但久未进食,自然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胃部抽搐的时候,云荷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究竟!究竟是为什么?!!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命运如此恶意的摆弄!!!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为什么,又凭什么!

逢生的脚边绽开几朵水花,他轻轻拍着云荷的背,持续摁压着止吐的穴位,看云荷好了点,便将床边柜子上的温水递到云荷嘴边。

云荷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单手接过,满目的恨意上扬,抬眼便对上逢生凝重的双眸,当即愣在当场。

那些恨转瞬化作了恐惧,怎么是他!!

不,不,我要离开!

绝对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像个怪物!

不能让他知道我都做了什么,绝对不能!

逢生也被云荷的眼神吓了一跳,但他没立刻发问,此刻他更关心云荷异样的瞳孔和貌似“嗜血”的症状。

那想必是一个很难相与的规则。

他抬起云荷的头,擦掉她眼角的泪,想要仔细观察她泛着猩红血丝的瞳孔,可云荷一个激灵就打掉了逢生的手,退避开来。

逢生愣了一下,但还是体贴地站起身,决定先让云荷冷静一会儿:“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先好好休息吧,我们之后再谈。”说完便出了病房。

房门打开,便见钟曼曼正等在外面,一身复古旗袍,知性又优雅。

两人对视一眼,向院长办公室走去。

钟曼曼跟在逢生的身后,恍惚间想起了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穿过大街小巷,走过千山万水,熬过硝烟战火的日子。

杏花的香味,扬满了天空。破旧的黄包车努力地奔向远方。老式的电报机踩着时代的节奏。灯火辉煌的大上海舞场永不落幕。他们乘着绿皮火车来到这个崭新时代。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明月山多了一座小白楼。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家人,纵使百年过去,这点也是不会变的,对吗?

“对不起。”钟曼曼垂眸认错。

“怎么回事?”逢生问。

钟曼曼沉默无言,她无法解释更多。

她不想说,逢生便无可奈何,他没有读心的能力,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原则让叶听灵帮忙读心。钟曼曼大病未愈,他更不能逼迫太紧。

真是头疼。

逢生换了身干净衣服,清洗了脖颈的血液再次回到病房,云荷却已跳窗逃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窗外的热风裹挟着雨线涌进来,逢生漆黑的长发扬起,心里无端泛起一阵冷意。

他望向窗外,天空上瘦成一把弯刀的月泛出锋利的冷光,像是死神高举的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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