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听灵一行三人走进电梯的时候,钟曼曼正将书桌上的书一一归位。
电梯上行,钟曼曼将阳台上露养的一盆多肉拿进屋内。
电梯的楼层闪过1,2,3……钟曼曼将大开的窗户合上,开关扣紧。
电梯门打开,她走向卧室,打算在床上躺下。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无人应答。
久久等不到人过来开门,叶听灵拿出手机,拨打钟曼曼的电话,奇怪,昨天约好的,今天钟姐不该外出才是。
屋内传来悠扬的来电铃声,叶听灵和云荷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不妙,叶听灵顾不得考虑其他直接输入密码,打开了门锁。
屋内,卧室边,钟曼曼面朝下躺在地上,似乎是在行走中突然失去了意识。
叶听灵赶紧拨打120叫救护车,云荷本想趁此机会探查一下,但被叶听灵警告了一番也只好作罢,算了,有叶听灵在场,这时机也说不上好。
钟曼曼被送到医院检查过后,医生说她脑部出血,病情危重,能不能醒来无法预测,只能说是有希望。
叶听灵傻愣愣站在监护室外,“怎么会这样?”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云荷问,“正巧我们要去找她,她就昏迷不醒了?不是说轮回者治愈能力超强,一般不会生病吗?”
叶听灵叹口气:“是有点儿蹊跷,一星期前她就突然生了场大病,那时我就该格外注意些。”
云荷敏锐问道:“一星期前?具体哪天?”
叶听灵:“嗯……6月25。”
云荷算算日子:“呵,我在珍珠湖醒来的第二天?”真是巧啊。
越说钟曼曼身上的疑点越多,但此刻人却躺进了重症室,无法提供一点线索,云荷有些心烦。
转头就见顾阅灵和逢生来了,顾阅灵推着个轮椅,上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着都九十多岁了,叶听灵小声提示:“是钟姐的爱人邢知。”
云荷和白雪目瞪口呆,知道钟曼曼的爱人很老,但是见了面才知道竟然这样老,看上去牙齿都快要掉光了,这也太不配了吧!
叶听灵也在心里吐槽,生哥若不是轮回者,比这更老好吗?她走过去:“邢教授,您身体好啦?”
邢知礼貌地点点头,瘪着嘴含糊说道:“好多了,感觉像是回到了三十岁的时候。”然后他隔着窗户看了看钟曼曼,有些忧心地问:“她怎么样呀?”
叶听灵终于当着白雪的面撒了第二个谎:“就是突然摔了一下,医生还要做些检查才能清楚具体情况呢,您先别急。”
语气很温柔,跟她一身叛逆的行头一点儿也不搭。
邢知也不知是信了没信,但他点点头没再问更多,专注地隔着玻璃望着钟曼曼,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云荷不知为何有些羡慕,她第三次瞄向走廊尽头。
逢生正在跟一个女医生聊天,此人是逢生的老友,名叫杨蕾,目前暂代合生医院的院长,逢生营救云荷前联系的就是她,为云荷做手术时,助手之一也是她。
逢生站在杨蕾和云荷之间,挡住杨蕾的视线,有点儿头疼,云荷也太明目张胆了,她才从医院逃走,现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没有一点儿伪装,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她吗?
医院里可是有很多人都认识本该在三年前死去的云荷。
叶听灵反手将自己的帽子扣在云荷头上,悄声提醒:“这是抢救你的医院!”
云荷瞬间反应过来,顺势压了压帽檐,靠,大意了。
“你真的不考虑回来上班吗?”杨蕾问逢生,“这可是你的医院,一直让我这个外人管着算怎么回事?”她与逢生有相同的理想,同样的爱好和一致的信念,她一直以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搭档,可没想到她不过是出国深造了几年逢生就转了行,这让她很不理解。
逢生拒绝,很是抱歉:“不了。”
杨蕾耸耸肩:“好吧,早知道劝不动你,不回来也行,省得回来跟我抢院长的位子。”
逢生摇摇头,失笑。
“一会儿一起吃个饭?”
“抱歉,这两天很忙,可能没空。”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逢生才过来。几人互相打了个招呼,逢生提议:“快中午了,一起吃顿饭吧。”
云荷没有拒绝,除钟曼曼和诅咒之人的轮回者都在,这可是个探听情报的绝佳机会。
五人开了两辆车,两男的一辆,三女的一辆,泾渭分明。叶听灵导航到附近一个商场,发动汽车,开上了湿漉漉的马路。
今日的雨不是很大,来商场购物吃饭的人不少。有情侣拿着奶茶在扶梯上亲亲我我,有母亲带着孩子往一楼中央的攀爬乐园里跑去,有闺蜜站在美妆柜台前试妆,有大学生兼职害怕又扭捏地朝行人发着传单。
顾阅灵一踏进这个商场,就被大家浓郁的欢乐情绪冲击到了,他戴上墨镜,遮住眼前这一片五彩斑斓的红。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杀人啦!”
是儿童乐园方向。
一切就像是被引爆了一样,有更多的人开始奔跑,尖叫,躲避,孩子开始大哭,二三楼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往下看,便看到楼下一个男人拿着一把刀在无差别地攻击伤害儿童乐园的小孩子。
地上已经倒了两三个。
那男人力气很大,拿刀刺向另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小女孩,孩子的妈妈拉不住,千钧一发扑过去,挡在了孩子身前。
鲜红的血液开始蔓延。
张飞飞正陪外甥在这边玩,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他让外甥待在城堡里不要出来,自己一个大步堵在了门前,还眼疾手快地把附近几个孩子一股脑都塞了进去,几个妈妈害怕却勇敢地跟在他身后。
张飞飞是个莽撞的性子,做事冲动,但他好打抱不平,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那儿一看就不好惹,看这边人多势众,那疯子还真没敢过去。
但乐园有两个口,一个入口一个出口,张飞飞看那疯子绕到入口处要进去便急了,他跑过去阻拦。但毕竟是个年轻人心里打怵,又赤手空拳的畏手畏脚,那把刀在激烈的挣扎和拉扯中一下就刺进了张飞飞的腹部。
顾阅灵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与之前的欢乐不同,现在他目之所及全是大片的负面情绪,恐惧、紧张、悲伤、绝望各种不同的暗黑色系搅拌在一起,扭曲着,沸腾着,让人头晕目眩。行凶者的周身被满满的恶意填满,那恶意粘稠得像是海面泄露的石油,散发着腥臭刺鼻的味道。
顾阅灵正面扑过去,一手卸了歹徒的刀,一腿将人踹了个人仰马翻,然后利索地将人双手反剪铐起来。
“警察!别动!”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周围浓稠的恐慌情绪开始转淡,此起彼伏的哭声开始在商场里凄惨回荡,悲伤成了主色调,那是一片蓝色的海洋。
顾阅灵能看到人们的灵魂,情绪则是灵魂的外衣。
喜怒哀乐,爱恨怨憎,各种情绪外化成各种不同的颜色映入他的眼帘,从此他的世界就成了一幅幅呼之欲出的栩栩如生的画。
他看过许多画,很多人心中有恶意但不会执行,很多人悲伤却不代表他是对的,很多人欢喜是因为伤害了别人,很多人愤怒却只是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通过这些画共情别人的经历,最终选择当一个警察。
情绪是最真实的,但又最具有欺骗性,可微妙的是,大众遇到危险时产生的负面情绪总会被警察安抚。
或许是因为人们对个体的人性缺乏信任产生恐惧时,总是会对某种宏大的精神价值产生寄托吧,在某些特定情境下,他们盲目地相信军人、警察这种天然有着无私奉献属性的群体,这种盲目的信任让他喜欢——就比如现在。
顾阅灵制服行凶者后,逢生、叶听灵、白雪也赶到了,逢生环顾四周,发现受伤的人并没有死亡倒计时后松了口气,他朝顾阅灵摇摇头,顾阅灵放下心来。
这代表,这只是一起恶性伤人事件,而非是恶性杀人事件,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逢生先检查了受伤的小朋友,快速止血包扎,让白雪和叶听灵帮忙按压,又检查了那个受伤比较重的妈妈,还好,似乎没有伤及内脏,他一边压迫止血,一边叫云荷过来,想让她搭把手,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一抬头就见云荷愣愣得看着一旁一脸的恐惧。
逢生视线移过去,是张飞飞。
血腥味刺激得云荷口干舌燥,瞳孔泛红,但比起内心的绝望来说,这点嗜血的折磨实在算不上什么。
她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想必是那个只会躲在背地里诅咒威胁她的疯狗等急了,便伤害了张飞飞,毕竟张飞飞可不是轮回者,他不像白雪,还有机会复活,拿他来作威胁有用多了!
她不该侥幸地回家,再与过去认识的人重新相遇的。
她不该侥幸地认为可以顺利从钟曼曼这里找到突破口的。
她不该侥幸地觉得那个诅咒者不会那么快就再杀一个人的。
逢生让一个路人帮了忙,他起身正要过去安慰两句,告诉她张飞飞不会有事,却见云荷转身向外走去,一脸的狠绝。
云荷直奔网吧,那疯狗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云荷一上线,他就志得意满地发言:“怎么样,害怕了吧?”
“你最好答应我!不然我会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杀掉!”
云荷愤怒地用拳头捶一下桌子,牙咬得太紧,满嘴的血腥,她抖着手敲字:
【好,我答应你。】
反正逢生是轮回者,他就是死了又怎样?
不行,这样不行,这样就答应将来他会更变本加厉!我难道要杀逢生杀到他再也不会复活吗?而且,如果杀了逢生还要再杀别人呢?
云荷撤销键按得啪啪作响,重新输入: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保证不可以再伤害其他人。】
还是不行,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信誉?就算他答应了,她又如何敢信?再次删掉,云荷逼迫自己冷静。
他最终的目标到底是谁?是她,还是逢生?
她倾向于是逢生,毕竟这三年来她都睡在湖底,三年前也就是一个身患绝症的高三生,身上没什么仇怨。
可若是逢生,他又为何不直接诅咒逢生本人,或者通过与逢生感情更深的人来诅咒他?
自己又特殊在哪里?
云荷心慢慢定了,或许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不能。
最后,她终于发送:
“他怎么死,我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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