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家丁去柴房叫醒少爷时，只见他头枕一堆稻草，嘴巴里还嚼着一根正睡得香甜。
“少爷，醒醒。”家丁推了推躺在草堆上的人：“老爷让你带着林姑娘出去走走。”
原本家丁还想着就按昨天那闹的动静，又得废一顿嘴皮子去哄这二世祖，没想到话音刚落，洛清桓一骨碌的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亮亮的：“好啊好啊，走！”
家丁：“……”
好说歹说，扯着自家不成器的少爷去换了件新衣裳，洗漱打扮的干干净净才去前厅找人。
林楚妍正被洛夫人拉着喝茶，两人听到一路的叮铃声，只见洛家小公子猴急地跑来，挂于腰间的玉穗与生辰锁相撞，清清脆脆的。
洛小公子一见林楚妍就有些开心的笑了，眼睛弯弯地，左脸酒窝若隐若现：“今日我带你上街吧。”
“上街上街，你就知道上街！”洛岳渠正好过来听到，一见自家儿子只想着出去玩的样子就有些气闷，他忍不住又想伸手敲洛清桓的脑袋。
洛夫人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方才不是你说让他们出去走走的吗？”她眨眨眼，“楚妍昨日刚过来，是要让她先出去熟悉熟悉周遭环境。”
夫人总是很温柔，话一出口洛岳渠的气就消了大半，朝着洛清桓大手一挥：“去吧。”
金陵自古就是富庶之地，街上新鲜的小玩意儿很多，林楚妍来时又饿又累，一心想着寻人，自是没去留意边上有什么。
洛清桓来的比她要早一些，性子又活泼，早已把周边好玩的好吃的摸了个遍。
洛家行商，规矩自是比宦官之家少很多，洛家父母又是老来得子，从未少他吃少他用，把这儿子宠成个远近闻名的散财童子。
一路上，卖折扇的刘叔，卖豆包的北叔，卖糖人的王家夫妇见着洛小公子领了个姑娘出来，都朝着他打趣儿：“呦，书还没念好，就要成婚啦？”
洛清桓：“……”
林楚妍：“……”
洛小公子性格脾气倒也是好，一路上被人打着趣儿也不生气，还拉着林楚妍一户一户的走过去，一户一户的介绍。
这些小商贩似乎也都挺喜欢洛清桓，见他带人走来，还会给他送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好看的碎石，一些小首饰……
林楚妍路过糖人铺时，看到王叔正浇好一只糖猫，团成一团，她眼神动了动，有点想要。
还没等她开口，边上的洛清桓就注意到了，他捏着碎银子递了过去：“王叔，糖猫来一串儿。”
“好嘞。”男人面相憨厚，因为不停劳作脸上有些发红，他接过银子将糖猫递给林楚妍：“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到洛家公子带人出来玩。”
边上的女人也笑着，随手拿起铺子上的一只糖狗儿：“好事成双，拿去吃吧。”
洛小公子接过糖狗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捏着，等走远了才低头看着，轻轻摸了摸，叹口气道：“唉，想我家狗了。”
“来这里一年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再见我家的二狗子。”
此时的洛清桓背对着街上热热闹闹的商铺小贩，总是扬着的嘴角微微挂了下来，连带着眼神都有些冷了。
林楚妍咬了一口糖猫，无端地也想起了住对门的那家二哈，以前总觉得吵闹，如今也许再也没机会见了，倒有些怀念起来。
两人一路走着，不仅买了些零零碎碎好玩的玩意儿，洛清桓甚至没忘爹娘的交代，带着林楚妍去买了些胭脂水粉。
最后带着人到了成衣铺，打算裁几件新衣裳。
“这家是金陵最好的成衣铺了。”
洛清桓轻声对着林楚妍道：“老板娘叫琴娘，是前几年来此处开的铺子。”
成衣铺的老板娘远远地看着两人，扭着腰的来迎人。
“哎呀呀，这不是洛小公子吗？”
她眼一瞟，瞧着边上干瘦干瘦的姑娘：“这就是昨日让洛小公子半夜离家出走的那位？”
都说洛家少爷早就定了娃娃亲，今日瞧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
“别是看这几年洛家发达了，从哪儿犄角旮旯里找出个婚约赶过来的吧。”她心里暗道。
成衣店人来人往多，老板娘早就磨成了人精，凭着几眼就能把人看出个大概来。
再加上昨夜这么一闹，自个儿就脑补了出可怜少爷遭家里压迫娶亲，反抗不成终死心的戏码。
连带着看着小玉人儿愈发的怜爱起来。
不怪老板娘戏多，洛清桓声名远播，诺大个金陵城都少有人能会愿意找洛家的媒，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个人要入主洛府做少奶奶呢。
虽说洛家少爷是顽皮了些，但本心不坏，若是遇上这等见钱眼开之人，以后也真是有够受的。
听了她的话，店里的小厮也斜着眼瞧着林楚妍，仆随主人，都把她看作为了钱委身的人。
林楚妍听出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哪儿受过这委屈，张嘴刚想回击，却听洛清桓笑了声，扫了眼周边意味不明的几人，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把人往自己身边一拉，林楚妍一下站不稳，险些扑到他身上。
这厮哪来的力气这么大？
洛清桓的声音低低地，像是从胸膛发出来：“是啊，今日特意来给林姑娘赔罪的。”
听他这么说，老板娘忽得有些意外，都说这洛家少爷是二世祖，脾气倔起来谁都拉不回来。看这样子，倒也不像是真被逼着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这小妮子倒也真有些本事。”
她暗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眼力见还是有的，当下也不敢怠慢，起身就给两人推荐用来裁衣的布匹和样衣。
虽说老板娘见人下菜碟，但她经营的这家成衣店确实是金陵城中顶好的一家。样衣也都是用上好的丝绸和面料所制，几乎一摸就能摸出质感来。
林楚妍忍不住摸了又摸。
老板娘看见就笑了：“姑娘，我们的东西不错吧。”她笑起来倒是有些风韵犹存，依稀看得出以前也是个美人。
她用手捂着嘴偷偷贴近林楚妍的耳朵：“我们的东西，皇宫里的人都不一定能有哩！”
原来自古以来，生意人都是这么爱吹牛。
不过东西确实好，林楚妍点点头，也笑着回：“清桓说带我来金陵最好的制衣铺，果真没骗我。”
见她如此上道，老板娘也不禁高兴了起来，当下就把这小娘子列为自己的知心人，将样衣递给替她披上：“你看这刺绣，我们是找江南最好的绣坊里最好的秀娘做的，这一针一线，与洛阳牡丹可是别无二致，是我们托人运了一大束来的金陵，让秀娘照着真花一针一针缝制而成……”
“洛阳的牡丹？”洛清桓看似心不在焉，站在铺子里往外东张西望，听见老板娘的话却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可不是嘛，”老板娘捂嘴笑道，“当时可是跑死了好几匹马呢。”
洛清桓听言，回头望了过来。
只见丝质袍的衣摆绣着几朵粉白色牡丹，素雅中带着了贵气，随着林楚妍细碎的动作，像是活了过来在风中摇曳那般。
林楚妍本来看着有些过于清瘦，肩背很薄却挺直，带了些林家人独有的傲骨与苦气。
老板娘将袍子往她身上一披，用衣物将人撑了起来，黑发如瀑，瘦削的脸上眼眸温柔，看着眼前的少年淡淡笑着。
昨夜在月色下击中心脏的那种感觉又再一次渗进了此刻洛清桓的心里。
“好看吗？”林楚妍见人半晌都没说话，
洛清桓张了张嘴，愣愣道：“好，好看。”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难以隐藏，老板娘见状，赶忙笑着又推荐了几款给林楚妍，件件抓着最合适的推，也不管价钱，反正洛家这小子有钱。
洛清桓看林楚妍试一件，就点头要一件，无比好说话。
少年人从未在乎过自己吃穿用度，贵也好，便宜也行，基本手边有什么，眼里看到什么就穿什么，用什么。倒是今日，在外物上花起银子像是个昏君。
倒是后来林楚妍估摸着衣物准备的差不多了，再多就没必要了。
“琴娘，真不用了。”她不好意思笑笑，推掉了最后几件裙袍。
琴娘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忽得被打断有些急了，悄悄掐了眼前这毫无眼力见的小妮子一把：“哎呀，你可真是不懂男人，不趁着现在花他们的钱，还想什么时候花！”
林楚妍无奈，这跟花不花钱有什么关系，这明明是跟买太多衣服了到时候跑路时没地方放盘缠有关系！
衣物有银子重要吗？
没有。
银子有衣物这么占空间吗？
当然也没有。
林楚妍只想在自己离开洛府的时候，包裹里全是些金银细软，方便行动。
想到这个林楚妍又暗暗叹了口气，到时候又该如何以最不伤人的理由离开呢？
洛家夫妇对她如此好，大早上的就将洛清桓撵出门陪她配置日常起居的物事儿，一件件都是她自己根据喜好挑选的，只给银子，不过问其他。
想起洛夫人那双温暖的手掌，林楚妍心里也流过暖流，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被人用被子裹好，好生带回家养着。
洛清桓看着边上的人儿又走神了，朝她挥了挥手，“走吧。”
他拿起装了今日买的物事儿的布袋，拉起林楚妍的手走出了成衣铺子。
老板娘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嘴角勾着笑了笑：“倒也有趣。”
等两人走远，她脚尖一旋回了铺子里坐着，捏起小厮切好的甜瓜吃了几块，又喝了杯早已凉了的茶。
“说的我都渴了。”
她啧了一声，抬眼朝角落看去。“你这次可是看清楚了？”
角落原本堆满了等人高的布匹，在她话音落下布匹动了动，走出了个人。
他的脸上有一道疤，从嘴角一直到眼睛处，像是被人生生划了个笑脸，阳光之下都透着阴森与诡异。
他出现后，整个店铺的温度似是冷下了不少，外头和煦的阳光都照不进来。
方才还跟着琴娘热火朝天给人推衣裳的小厮都噤若寒蝉。
这人一直藏在角落里，看着方才试衣服的两人。
黑衣人：暗中观察,jpg
洛清桓：今天带好哥们出门逛街了嘻嘻，要主动承担地头蛇的责任。
林楚妍：好活，当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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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