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岁宴

夜晚,月明不归楼繁星如斗。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宗门里面的孩子老早就都在说要给你过岁宴。这些天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怕过了时间你还没回来。”

“如何就到了盼星星盼月亮的地步,他们想玩,你就纵着他们玩不就好了,孩子们都开始拿我的生辰作借口了。”

步柏连走着走着歪了一下,不耐烦地拍了拍东饮吾:“啧,扶着我点,我喝多了。别给我摔到哪了,看我徒弟找不找你麻烦。”

回到无尽藏,还没歇晌会,步柏连就被拽去了他自己的岁宴。陪着一群小辈胡闹了半宿。

算来都有两辈子没见的人了,上辈子这么轻松的时刻都不知道要往前往后追溯到什么时候。步柏连一时恍惚,多喝了几盏。

佑离岸先回去替他把月明不归楼的东西收拾好,顺带煮点醒酒汤。

东饮吾嫌弃地半搀着他:“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师尊小时候特地叮嘱的要给你每年过生辰,你以为我愿意劳心劳力。”

“都是小时候不懂事闹得,你现在还提做什么。”

“说说你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那些往事,我和师妹就没有你那么厚的脸皮。”

东饮吾提起这件事就心里梗的慌。

小时候的步柏连能哭能闹,便是冷若冰霜的师尊也为他破了不少例,眼下无尽藏给步柏连办的岁宴的传统就是一个。

他时常想,若是他也能早些年能不要那么懂事,不要那么听话,多作一作,说不定脸步柏连和叶樟木这两个师弟师妹都能闹没。

那么现在自己就是师尊唯一的弟子,岂不妙哉......但是师弟也不差,师妹也继承师尊衣钵,真没了师尊保不准会抱憾。罢了,懂事点也没什么不好。

他不愿意多谈这点特例,于是岔开话题:“你那个小徒弟呢?先回去收拾了?”

这一路历练,在步柏连不知不觉中,佑离岸琢磨清楚了他的所有龟毛脾性。

他照顾步柏连照顾的愈发顺手,步柏连也慢慢享受的顺手。在两人都没有特地注意的时候,佑离岸已经几乎承包了步柏连生活中所以琐事了。

“嗯。”步柏连眯起眼睛,注意着绕开了脚下一小块凸起来沾满了青泥的石头,“他说先回去给我煮个醒酒汤。”

东饮吾闻言皱起了眉头:“你就这么让人伺候着?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这可是你弟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初你收他为徒弟的时候,原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我没忘。”

步柏连抬头望向前处。月明不归楼就在眼前。

这里是无尽藏的顶高处,常年寂静无人,只见星光如璀,月朗天清。日月轮转,不闻人语。

如今,月明不归楼亮着灯,连星光璀璨都压了半许。

酒意暖人,他眼中并未藏杀意。但是嘴里还是说着:“这不是杀不了吗。要是能直接杀了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

他一直知道佑离岸对他那非比寻常的腻乎劲儿。

虽说没手把手带过小弟子,但是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无尽藏那么多师尊和弟子,也不见哪个这么腻乎人的。

话又说回来,虽说少数,但是步柏连依然以为粘人到这种地步是正常的。

毕竟可是他们凌舟派的特征。他师妹,北斗仙尊叶障,不也对她那个弟子疼爱非常?

若是比起其他弟子稍有粘人过分,大概也是源自小时候的经历。

这小孩常常默不作声的呆在他身边,但是只要一偏头就能抓住他专注的视线。他就这么看着自己,不做声响地,专注地看着自己。

有时候逗急眼了,还会生闷气。实在是好玩的紧。

也许是随了自己也说不定。

步柏连得意的想到:“谁家弟子能不像师尊的。我小时候不也是这样腻歪人吗?只不过师尊不让粘罢了。”

步柏连一把揽住东饮吾:“小孩子心性呗,我小时候看见师尊把我有的东西都给你们,还觉得很是恼火,巴望着有天师尊能把你们都逐出师门呢!罢了罢了。怎么对他都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不必说了,我有我自己的分寸。”

东饮吾被他袖风中的酒味弄的发醉:

“我本就不觉得非杀不可,更不觉得非要收了做亲传弟子,还带在身边时刻盯着。这一开始就是世间百态中的一个罢了,我真觉得你莫名其妙地绕了太多路了。但是你要是有自己的打算是最好的。”

酒劲烧的人昏昏的,步柏连掐了掐眉头:“你不懂。子非鱼啊师兄。”

历练途中,佑离岸曾获得一只食梦兽。

自己那小徒弟如今历练不足,不知道如何驾驭,目前完全能做到的,只是通过食梦兽读到他人对自己的态度。

但是于步柏连而言,这种能力似乎从他出生起似乎就有了。

似乎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师尊,简直像自己就是从无尽藏出生的。

自己的身世来源,前世今生也未曾有兴趣探寻过。

不过便是被师尊从某个地方捡到,然后带回来就养大了,顺理成章的没有任何值得多探索的地方。

那个时候,师尊总是把自己抱在怀里。他趴在师尊的肩膀上,去见了各种各样的人。

年纪很小,但是依然记得那种脊背阵阵发寒的感觉。

但是似乎小孩子都与生俱来的知道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不能让旁人知晓。便是最亲近的师尊也要瞒着。

他把这种感觉闷在心里。后来长大了些,认识的人多了,尽力的也多了,才慢慢琢磨出来。

当一个人对他有恶意的时候,他就会如芒在背,遍体生寒,若是爱他大过恨他,便会如篝火在旁,皆是暖意。

他在寒冷的世界里度过了很多年。

无尽藏大多长老峰主都对他有莫名的恶意。后来师尊带着他下山,世家见到他,即便先前还是暖的,后来也会越来越冷。

步柏连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了吗?

师尊呢?

年少的步柏连抬头看向前面那个永远无悲无喜的背影。

没有冷暖。

师尊并不讨厌他,也并不喜欢他。

他只是养育着他。

但是在这个到处是恶意的地方,师尊的没有感情就是最好的感情。也只有师尊身边才能有一丝安心。

所以小时候似乎经常喜欢缠着师尊,到了晚上也不肯离开,想赖在师尊的屋子里。每当这个时候,东饮吾就会对着自己展露出一点难得的恶意。

想到这,步柏连笑出声,一手框住东饮吾的脖子,嘲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的徒弟,你小时候不也是粘师尊粘的紧,我多留一刻你都不高兴。”

“老实点,你哪来的耍酒疯的习惯。”

东饮吾扶着他怕他摔倒。

步柏连看着这个自幼一同长大的师兄。

这个师兄也是有趣的紧。一见面时似乎不大喜欢他,后来也一样不喜欢师妹。但是偏偏还就是他,从见面起就让他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暖意。

师妹?......步柏连顿住,眯起眼睛思索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妹悄然消失在他的生活中的?

记不得了。算了,不想了。

步柏连眯起眼睛,醉蒙蒙地看着天际。但还是云游四海好啊,每个人都喜欢他。

到了月明不归楼,门没有上扣。步柏连站定,在东饮吾诡异的目光中理了理衣服,仿佛方才的醉态都是假的。

东饮吾嘲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为人师表的。”

“师尊!”

外面的门一推开佑离岸就出来了。

“师尊,你回来了。”

步柏连刚刚想完事,心里正熨帖着,如今又看见了这个让自己熨帖如此的人,更是舒心的不知道如何说,伸手揉了揉佑离岸的头:“进去吧。”

进了门之后,步柏连就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热腾腾的面条。

佑离岸在一旁,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手肘:“我小时候听说,生辰都是要煮一碗面条,能平安喜乐,健康长寿。我看宴会上没有准备,就想着自己煮一碗。当然师尊刚刚在宴会上吃过了,这碗面师尊不用吃,就是,讨个意头。”

佑离岸此时才觉得自己准备什么长寿面真是一个很蠢的决定。

仙人本就长寿久安,这种祝愿本就多余。况且师尊在酒宴上一定酒足饭饱了才回来。自己多准备一套,反而让师尊又多要应付一遍。

步柏连端起碗。他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佑离岸,特地先将上面卧的鸡蛋给吃了。一碗面吃的干净,连汤都没剩下。

“师兄,拿点纸笔来。”

步柏连将铺开在桌子上,提笔写道:“天道律定在上,任意心愿一则,永久作数。”

东饮吾先看不下去了:“人家一片心意,你就拿这个来忽悠他?”

东饮吾对佑离岸说道:“别听你师尊糊弄,这玩意我们都有一个。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师尊兑现过。这次该让他拿出个法宝作为回礼,别整这些没用的虚活。”

步柏连将灵力覆在在纸上,狠狠印下一朵莲花在落款处:“那是你主观臆断认为我在骗人,没找我兑现,这可是童叟无欺,言出必行的。”

佑离岸接过那张“任意劵”,发现师尊的字与往日不大一样,心里已经明白,师尊表面上看着无事,其实已经喝醉了。

他忍笑看着步柏连说道:“多谢师尊。”

步柏连眯了眯眼睛。

真是没想到,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小魔物。

居然是他,从见面开始,就给他无以复加的暖意。仿佛很久以前第一次任性跑去去山下。皑皑白雪中得到的第一壶暖酒一样。

真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他可是花了好久才适应。

东饮吾摇了摇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就不多事了,免得到时候还落得个市侩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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