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步柏连苍白着脸从叶家后境中,守护天池眼的屋殿中出来。
并没有多加停留在叶府。将早就恢复好了,却还是每天在憋在房间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揪着小花死命纠结:
“师尊真的会带我走/师尊不会带我走。”的佑离岸薅起来带走,一行人便从叶家告辞了。
自此,南起三火峰,北落还月州的天池眼巡查暂且告一段落。
结束了巡查,东饮吾急忙慌的就要回宗门,步柏连却好像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即不着急赶路了,也不想着前世今生和这八百年后的血海重天了。出了叶府就指挥着马车往瑞绸祥奔去。
趁着大魔王现在还是的乖巧弟子,压着人跟在自己后面收拾烂摊子。
瑞绸祥遍布九州,是九州最负盛名的成衣铺,其中当属还月州这家最大。
自一进门,便直接进了最上面的一层——满满一层都是各种华丽得几乎扎眼的衣服。
佑离岸勤勤恳恳的跟着步柏连身后的收拾,顺手的像是做了很多年,很是上道。但是不一会儿还是被师尊丢过来的各种华丽时兴衣服淹没。
第一次不用跟在后面当管家,东饮吾别扭在一旁看着热火朝天的两个人,闲的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
“实话实说,我时常感觉你是投错了胎。”
东饮吾抱胸站在一旁,一脸揶揄地看着专心挑拣的步柏连,一旁的佑离岸被这么多衣服弄的晕头转向:“你就应该投胎到大世家里面,做出身世家却有天资根骨的人。”
“大世家生在红尘,还是天生根骨,那简直是天之骄子。当什么仙尊,实在是可惜了你这孔雀抖羽之心。”
“师尊。”
佑离岸见步柏连又拿起了另一件,立刻上前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华衣:“这件要收着吗?”
“不用,腰纳的太高,不好看。”
“......”
很好,两人搭配相当默契,完全没有人搭理自己。东饮吾面无表情的找地方坐下。拿起腰间的玉放在手心摩挲。
在“世人皆知”的版本里,望舒仙尊是个喜着白衣,又长得名列天上地下盛景之一,是仿佛清水小芙蓉的角色。
东饮吾一次带弟子历练途中,有幸看过一次坊间的话本。
里面的步柏连那是一个清冷俊美,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简直是九天之上,高出不胜寒的雪莲一朵。
看得东饮吾牙根泛酸,龇牙咧嘴的就要把书扔了。
还不敢扔的太近,怕被弟子知道自己看这种无厘头的东西,特地半夜爬起来乘着夜色跑远了扔的。
作为从小一起在无尽藏,相互创着对方长大的师兄弟,东饮吾自然再知道不过,自己这个师弟与话本中写的显然是两个人。
当年在无尽藏时,修道未成的弟子不能随心所欲的离开。宗门人员的衣服都是宗门里面做好了送过来的。
宗门的手艺并不差,明明是闷头大家混在一起做好的,但是还是能让每个人穿起来都挺好看,因此也没有人有过大的异议。
那些年里的步柏连,说“冰清玉洁”“出水芙蓉”,也是说的过去。
直到当年两人在宗门修成,一同离开宗门闯荡才知道,他的师弟简直爱极了这些市井人家里面的细琐。
他就好好地见识过一番步柏连的讲究。
步柏连尤喜欢在一些花里胡哨的事情上面讲究。
出行要坐马车,要是没有要紧事,就从马场买马,把宗门的灵兽放出去撒野吃草。每逢节日,还要在马车上装上避祸的香囊、祈福的红字、熏熏艾草。分明一道洁身符能解决的事情,非要大费周章的沐浴。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沐浴要放花,连着几年每天晚上去药材铺买新鲜花瓣。
英雄救美,仗义出头更是不计其数。
结束了任务就窜到各处尝各种美食,找不着人影。热衷于华贵的服饰。
当然也不是从此不沾白衣了。相反,许是早年宗门影响,他很多衣服都是白衣打底,再加上各种繁琐的工艺。华贵的往那一放就闪烁着“我价值连城”的荣光。
当然,在偷偷办事,想混淆视听,让人不敢咬死是他干的时,也会只着素衣。
只不过托他这张脸的福,即便是再华贵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很难让人注意到。旁的人还是只能一眼看见他的脸,连带着他的兴起带着的小玩意都瞬间都形同虚设。
“难怪大家都想收徒弟呢。”
东饮吾看着不厌其烦装收衣物的佑离岸,面无表情的想到:“还有比弟子更有耐心的人吗?”
复而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眼中是晦涩如井的深渊。
“不知道师尊闭关出来没有。”
*
步柏连给自己换上了一套满意华服,又开始出门在大街上招摇过市。顺手又买了不少鸡零狗碎的东西。
“实不相瞒啊师兄,虽然还月州因为赵家那个木连理的事情搞得匮乏紊乱,但是我感觉这次复元叶家的天池眼还是没费什么力气。”
步柏连边从储物袋中拿银子递过去边得意,“我宝刀不老啊。”
“宝刀?你?”东饮吾看着他手里的拨浪鼓,语气凉凉地说道,“拨浪鼓?宗门里要有小孩了?”
“我不能是给我徒弟买?”
嘴上这么说,但是步柏连付完钱后就立刻把印着戏水锦鲤的拨浪鼓收入储物袋中。快的佑离岸伸着脑袋也都没看清,搞半天不知道给自己买的是的拨浪鼓长什么样。
“胜过了你还不算宝刀?”
“那只能说我们两一同辜负了师尊苦心,只有师妹是继承衣钵。”
两人对抗多年的经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能让对方占了上风。
回头瞧着佑离岸大包小包的背着提着,也许是做师尊的突然良心大发现,顺手的给乖巧的徒弟买了一个冰糖葫芦。
然后才发现倒霉徒弟两手都是东西,根本没手拿,于是只能自己再帮忙拿着。
佑离岸只见一眨眼的功夫,冰糖葫芦就消失在了师尊手中。有些困惑懊恼,又有些不好意思问。
其实方才他就发现了,师尊手里的东西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瞬间消失瞬间出现,叫人摸不着头脑。
戏茶斋,二楼
“还是这里好啊。”步柏连一臂搭在窗栏上,撑着整个人半靠上去,俯揽着长街上人来来往往。
“每次来这里都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说完想起什么似的,自嘲一笑,“明明也没有什么做事情。”
“南起三火峰,北落还月州。历时半年,其间九州七大世家的天池眼都一一巡查了,这还叫没做什么事?”
东饮吾将第一壶泡好的茶水浇在茶宠上。
一旁,佑离岸手里还拿着步柏连顺手给买的冰糖葫芦啃着。他拘谨地跪坐着,眼看着朵枯萎的雪莲随着茶水的浇灌慢慢绽放。
“这是救世之功啊。”
“什么救世,骗骗小孩子算了。师尊不再久别装了,还和我来这套。”步柏连把手臂伸出窗户,搭着窗沿轻轻晃荡。
“说起来当年第一次来这里,还是师尊带我们来的呢”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阳光洒落在还月州内,步柏连半个身子都舒展在柔和的暖阳中。
到底是刚刚从天池眼里面出来,即使闹腾脸色也是苍白的。阳光一撒,几欲透明,好像下一秒就要化在这好不容易的冬日暖阳中一般。
佑离岸在身后眼睛直直的看着,亮闪闪的眼睛中专注的倒映着步柏连的背影。
好漂亮,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连头发丝都在发光的师尊。
听见他提起师尊,东饮吾不自觉的笑了笑:“是,那次还是师尊带我去寻我的天命武器。”
东饮吾同步柏连的师尊,便是当今修仙途中最强者,凌舟仙尊。亦是八百年来无情道第一人。
那才是真正的高处不胜寒。
按理来说,东饮吾,步柏连以及师妹也该修无情道。只是可惜凌舟仙尊看徒弟的眼光不知道是算好还是不好。
说不好吧,三个弟子都是修仙途人人举目望之的天骄。说好吧,但是除了最小的弟子,又都没有继承衣钵。
东饮吾自幼跟从凌舟仙尊修无情道。日日仰望着师尊冰冷寒霜的背影,夜夜枕着无情道的道法而眠,不可谓不是天下离此道最近的人。
但是委实是天生劳碌命,从小出去历练就总是感怀人情多艰。又总是爱操心操心这个,关怀关怀那个。在一次闭关吐血后,长老做主给送去修了太上忘情。
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自此才算是步入正轨。
改道换命,乃是大事。然而凌舟仙尊从头到尾并未过问。
再次指点剑法的时候,听完大弟子磕磕巴巴的解释,凌舟仙尊也只落下一句波澜不惊的:“知晓了,今日的剑法接着练吧,十日之后再见。”便离开了。
无尽藏的太阳总是很舒服,能将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师尊冰冷,不可僭越。不近人情的影子,把跪坐的东饮吾整个拢聚在里面。
当年的历练结束后,两人在九州也留下了不少名号。后来东饮吾回去了,只剩下步柏连还在外面。
不知是何缘由,好像步柏连爱这个鱼龙混杂,混乱无比的世界,远胜过爱宗门,爱无尽藏宗。
而他不同,他想永生永世沉溺在师尊的影子下,沉溺在那片黑色的海里。
“可惜你不听他的话,那么多利器,给自己拿了把琴回来,气得师尊大半个月没理你。”步柏连轻笑,“还是我陪你去认错的。忘恩负义的家伙。”
步柏连余光瞟着正专心吃着冰糖葫芦的佑离岸,心里有些不自在。
他不是一个对徒弟差的人。上辈子收抚安为弟子起初也是一个意外。
前世那日救了抚安后,他的伤势实在是太重,放在世家最后恐是活不成,于是只好带回了宗门。宗门长老见自己带回来一个孩子,还以为是收了弟子,短短几日宗门上下就都传遍了望舒仙尊收徒一事。
后来抚安伤势转好,醒来后,他是望舒仙尊大弟子的事情已经以讹传讹到人尽皆知的程度了。再去解释实在是麻烦。正好抚安也愿意,于是将错就错的就有了这么一段师徒机缘。
抚安的天赋不高,很多东西都学不来。但是本来也不是强求的事情,自己也不甚在意这些。
再者,当年收了抚安后,两个人虽不算亲近,但也相伴百年有余,他一路摸着石头过桥,学会了因材施教,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好师尊。
起初要抚安一同在九峰之上的月明不归楼住着时,抚安并不愿意。后来突然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愿意了,同他一同住在九峰。最后的时间来临之前,两人也同吃同寝了不短的时间。师徒情谊实在说不上少。
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佑离岸。
本来想要杀了一了百了,但是眼下杀也杀不了。收了弟子放在眼皮子底下,倘若能保持点距离也很好。但是这孩子...
这孩子太干净了。明明用瓦片手起血溅地杀了同伴,却毫无阴郁之气。
怯弱的苟着身子,从垂下的头隙间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步履轻快的跟着自己,殷切的拿着自己的东西。还有无时无刻不放在自己身上的,让人无法忽视的眼睛。
“有人会这么看另一个人吗?”
步柏连本来抱着“趁你还没本事,上辈子都死在你手里面了,这辈子使唤使唤你还怎么了”的心态,准备一路上好好折磨折磨上辈子的仇人,但是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步柏连掩下目帘,心底嗤笑了一声,收回变得冰冷的目光:“真是脑子坏了,在这起这种丧心病狂的怜悯之心。”
双更!了不起的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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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还月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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