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入宫?"
内堂寂静得落针可闻,顾矜跪在中央,低垂着头,如霜雪般的脖颈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一尊精致却易碎的白瓷。众人惊愕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
"矜矜!"嫡姐顾盈率先打破沉寂,全然顾不得素来端庄的举止,跌跌撞撞地冲到妹妹身边,蹲下身,一把握住顾矜的手,"一入宫门深似海,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从小娇养在家,如何应付得了那些明枪暗箭?"
"是啊,你与沈候家的小世子情投意合,青梅竹马十数载......"母亲柔声细语中带着焦虑,欲言又止,"待你今年及笈,顾候必定登门提亲,何必......"
"咱们顾家世代簪缨,从未靠过女儿家攀附皇恩,莫非,"坐在上首的父亲顾定远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扶手,"是嫌弃我们三品武将的官职低微,想要攀龙附凤?"
顾矜听了此话,心中一颤: “爹爹,娘亲,姐姐,你们看着晚儿长大,还不了解矜儿的为人吗?若是矜儿有攀龙附凤之心,有数典忘祖之意,可教苍天一道雷,将我劈死!”
“矜矜!”顾盈被她的话吓得脸色一白,连忙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急声道:“这也是能随意赌咒发誓的?!”
顾矜低下头,手指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带着几分哽咽:“此次入宫……实在是有不得不为的缘由。请爹爹、娘亲、姐姐相信矜儿,我一定会光耀门楣,护苏府上下平安。”
"光耀门楣?"顾定远猛地起身,墨色官袍带起一阵锐利的风声,虎目中怒火翻涌,"我堂堂镇守将军府,需要靠你一个女儿家来谋前程?"
"罢了,我管不了你了!你要入宫,那便去吧!从今日起,你的生死荣辱,与我顾定远再无干系!"
"夫君!"母亲急忙起身想追,又回头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顾矜,眼中盈满心疼与无奈,"矜儿,你这是何苦啊......"
就在这一室愁云惨淡之际,"表妹!"
一道焦急的少年声音突然从外闯入堂内。
顾矜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沈钰,沈伯侯家的小世子,她所谓的青梅竹马。
顾盈见状,神色松了松,冲沈钰福了福身:"世子来得正好,还请你好好劝劝妹妹吧。"
说罢,也悄悄退去,给屋内二人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沈钰快步上前,玉冠束发,一袭月白锦袍,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翩翩贵气。
他在顾矜面前蹲下,急切地伸手想扶她:“矜儿,到底怎么了?顾府簪缨世家,军恩令下,不必应选秀之诏,你为何突然动了入宫的念头?”
顾矜那双曾经温柔缱绻的眼睛,此刻却像结了一层寒霜。
多讽刺啊。
前世,她也曾天真地相信"簪缨世家不必应选"这般谎言,安心等待与世子的婚约。殊不知,这不过是他人布下的温柔陷阱。
朝堂之上,父亲被人设计,那所谓的军恩令瞬间成了催命符,硬生生扭曲成顾家"携恩求报,居功自傲"的死罪。她不得不仓促入宫,却早已失了圣上与太后之心。
那张倾城绝色的容颜,在宫中反倒成了催命符。日日承受着后宫嫔妃们的明枪暗箭,活得连最低贱的宫婢都不如。就连与沈钰的青梅之情,也被人污蔑成苟且私通,惹得龙颜大怒,将她打入冷宫等死。
父亲跪遍朝堂,连番上书求情,愿以性命换她。可那得宠娘娘怎会放过这个立威的机会?一纸莫须有的通敌罪状,就让满门忠烈的顾氏血染午门。
她亲眼看着父亲与幼弟的头颅落地,听闻母亲在牢中服毒明志,连已嫁入太傅家的嫡姐也因失了娘家庇护,被休弃流落街头,惨死他乡。
最可笑的是,那个曾经发誓要护她一生一世的表哥,在郡主的石榴裙下,早已忘却年少山盟。他不仅与顾府划清界限,还亲口否认那份青梅之情,说她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倒贴之人。
她还记得那日,自己浑身是伤地跪在沈府门前,像条丧家之犬般哀求着。而他却正与郡主举案齐眉,连一面都不愿见,只冷冷地传出一句:"顾家已是昨日黄花,旧人何必苦苦纠缠?"
旧人?呵,年少情深,连姓名都不配被提起,只有旧人二字。
何其凉薄,何其可笑?
顾矜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恨意,再抬头时,已是梨花带雨,眸中隐隐含着一汪泪水,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喜欢作秀喜欢演?
没问题,姐姐三分泪,演到你心碎。
她轻轻吸了口气,语气中透着无奈与心痛,声音微微颤抖:“表哥,矜矜如何甘愿?只是诏令已下,凡适龄未有婚约的官家女子,都得进宫待选。军恩令费了父亲一世军功,为的是家族一世平安,矜矜不过家中幼女,又怎能弃家族于不顾?”
她故意抬起泪眼看向沈钰,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刻意的期许,声音轻柔得近乎勾人:“若是钰哥有心,不如去禀了圣上,先行求娶?矜矜若与侯府有了婚约,便可免去选秀之责,也可保全顾家的名声。”
这一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得沈钰面色僵硬,顾矜向来柔婉,事事以他为先,细想来,这竟是她第一次开口求他。
"矜妹妹......"他张了张嘴,支吾半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躲闪着目光,"并非我无意,只是......"
果然,还是这副怯懦的嘴脸。
看他低头斟酌用词,掩饰着眼底的不安:"此举怕是会被有心之人诬为藐视圣谕,甚至......甚至说我们二人无媒苟合。若是坏了妹妹的清誉,那可如何是好?"
顾矜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恰好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冷笑。
果然如此。
沈家的把戏从未变过——明明是他们侯府享尽荣华,却要让顾家担了所有罪名。这般懦弱无能之人,也配说什么护她周全?当真以为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再次蒙骗于她?
她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依旧柔和:“钰哥说的是。”
她轻轻点头,语气里满是委婉与顺从,仿佛一朵被风雨打落的娇花,“侯府势大,尚且不敢触怒天颜,这等狂悖之事,又岂是我一个小小镇守将军府敢做的?”
矜矜缓缓抬起头来,眼波盈盈,泪光闪烁,声若游丝:"钰哥,矜矜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如今孝道情义难以两全,该如何是好呀?"
美人垂泪,弱柳扶风。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看了不为之心软?
果然,沈钰顿时慌了神。原本准备劝说顾府自行上奏的话,被这一眼看得烟消云散。
他心中一阵愧疚,连忙开口安抚,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妹妹莫急,你且等我回去与侯爷商议,再想想办法。”
顾矜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泪光更盛,似是感激又似是无奈,声音微颤:“钰哥也不要为难,若是今生无缘,矜矜只愿来世不要身在官宦家,只求能与钰哥相知相守,平淡一生。”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柔情似水,竟让沈钰听得心头一震,又是感动,又是羞愧。看着表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恨不得立刻应下帮她出头。
可想到父亲的警告,他又缩了缩脖子,只能敷衍般宽慰道:“妹妹放心,此事我一定尽力。”
他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终究是不敢多留,匆匆离开了。
看着那道仓皇而逃的背影,顾矜眼中的泪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讽的冷笑。
这样的懦夫,也配得上她的真心?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个匍匐在他人脚下乞怜的“旧人”。
顾矜冷冷勾起唇角,沈钰的愧疚、心软,还有侯府的权势,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罢了。
她的目光越过庭院,似乎在望向远处那片金碧辉煌的紫禁城。
那里,才有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至于沈钰...她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这样的窝囊废,也就只配做一块垫脚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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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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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要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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