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明夷醒来时,看到司衡已经翻过身来,靠坐在大树上打坐了。
她仰面躺着,拿出手中的叶子,想到在恶灵记忆中提到的云积城。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里戛然而止,元朗变成了恶灵,青刍失去了消息。
既然应允,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恶灵杀人无数,虽然已经消散,可总有人要为这些人命负责。
明夷翻身坐起,看向司衡的方向:“司衡。”
司衡睁开眼,漠然的看着她。
明夷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此间事了,我要离开了,你的伤再过两日就可痊愈了,你也算救了我,我也治好了你,我们两不相欠。”
她两手一指向东,一指向西:“你,去那边,我走这边,如何?”
说罢,她率先向东而去,走了两步,就躲在一颗树后,偷偷去看司衡。
司衡并没有她想象的愤怒。
他很平静,面无表情的俯下身子,他脊柱仍旧断着,双腿无法行走,就用手指插入泥土,艰难的挪动身体,向明夷的反方向而去。
很狼狈,却带着不屈的执拗。
明夷见他如言离开,这才又迈开步子。
她不喜欢司衡,第一眼就讨厌。他的声音,他的眼神都让明夷感到难受,觉得心口窒闷。
明夷讨厌这种感觉,所以不想和他再有任何交集,最好是一东一西,再不相见!
她忘了许多事,不知自己的来处,亦无处可去。脑中只剩简单的常识和两个名字。
凫花和琼苏。
她记得她们的脸,她们的笑,想起她们心里都暖洋洋的。
明夷依稀记得自己曾在凫花笔下看到过云积城三字,她要先去找凫花,告诉她自己回来了,再去云积城,完成诺言。
她一路走走停停,大半天过去,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明夷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怀念昨晚的烤雪狸肉,她有点后悔昨天给了司衡那么肥的一块后腿肉,那可是后腿肉呀!那么香!
明夷叹了口气,随后挪了挪屁股,想环视一圈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却不想屁股一空,她失去平衡,竟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明夷一路尖叫着,和一个柔软物体滚到了一起。
她抬头一看,惊道:“怎么又是你?!”
而司衡后背撞在巨石上,脸色微微扭曲,咬牙道:“你起来。”
明夷起身:“你不是向西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疼痛让司衡额角沁出冷汗,他却面色嘲弄:“我何时答应你了?”
“你!”明夷气急,远远的的坐在另一边,揉揉酸疼的肩膀,摸摸饿扁的肚子,气鼓鼓的,“真倒霉!”
突然旁边传来沙沙声,明夷定睛一瞧,一只山螃蟹正缓慢的挪动。
明夷一喜,出手如电,一把擒住螃蟹,看着它那健硕的蟹钳口水泛滥,可怎么吃却叫她犯了难。她随手将螃蟹在一旁的石头上敲了敲,却不想咔嚓一声,那石头竟裂开了一条缝隙。
正惊讶,石缝中不知溜出了什么,瞬间便钻入明夷的额头。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明夷丝毫没有察觉,感受到司衡的目光,她抬起头不明所以的与他对视。
而司衡看着这一幕,面色扭曲,手指用力,掌下的石头四分五裂。
怎么会这样?!
妖灵果,成熟后落地,果皮褪去,里面生出灵智的灵息为了防止被抓,会偷偷依附在周围的物体上。
他苦苦寻找了这么久,不惜闯入恶灵的地盘,为了它腰骨断裂,浑身是伤,落得如此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会被一个人族随意发现,还吸入了体内!
司衡目眦尽裂,骤然出手,将明夷吸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杀了她,他一定要杀了她!
司衡对上明夷惊恐的眼,缓缓收紧了五指:“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明夷呼吸困难,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折在司衡手里时,突然,司衡放开了手。
“咳咳咳。”明夷落地,她捂着脖子,飞速的向后退去,“你……干什么!”
司衡看着她,心中杀意肆虐,却被他生生压住。
不能杀。
不能杀她,如今情况不定,若她死了灵息也一同消散,那他此生就彻底无望了。
明夷见他仍盯着自己,觉得毛骨悚然,生怕这个疯子一会又要掐她,于是飞速捡起掉落的螃蟹,跑了。
“等等!”司衡喝道。
而明夷头也不回,闻言跑的更快了。
司衡想追,却腿脚不便,身上所剩不多的妖力也在刚刚用尽了。
眼见明夷要跑出视线,他毫不犹豫的在心口处扯下一枚鳞片掷出。直到看见鳞片挂在了明夷衣摆上,他才松了气,呕出一大口鲜血。
那枚鳞片长在心口,可以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护住他的心脏。也是他如今唯一留存妖力的鳞片,和他的联系最为紧密,他可以通过鳞片找到明夷的位置。
他没把握还能找到第二枚妖灵果,这是他修复妖脉的唯一希望,他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
明夷跑出好远,直到实在没了力气,才停了下来。
太吓人了,她刚刚差点死在那小妖怪手里!亏她还救了他,真是个黑心妖怪!
明夷心有余悸,还想走远些,可她肚子空空,举目四望,早不知身在何方。只好将螃蟹烤了,等天亮在做打算。
第一缕阳光落下时,明夷刚好睡饱睁开眼睛。她坐起身,睁眼便看到司衡坐在不远处打坐。
明夷又躺了下去。
她一定是太累了,不然怎么会眼花呢。
几息后,明夷坐起来,怒道:“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竟让你追到这里杀我?!”
司衡睁开眼,捡起一旁的拐杖,拄拐站了起来,否认:“我不杀你,我要与你同行。”
明夷惊了:“我不同意!”
她说着向后退了几步,捡起一颗碎石朝司衡扔去:“你离我远点!不准跟着我听见没有!”
司衡不躲不闪,碎石擦着他的侧脸划过,留下一道血印,鲜血从伤口渗出,司衡抿了抿唇:“我要跟着你。”
明夷气死了,捡起石头又扔过去:“走开呀!”
石头砸中司衡的胸膛,司衡僵着脸,他不会说软话,更不会讨好女子,于是只硬邦邦道:“我孤身一人,怕死在这儿,我要跟着你。”
明夷还想扔他,却忽然看见一条蜿蜒不绝的血路。
而司衡站在血路的尽头。
“你杀人了?!”明夷面色惊恐。
司衡顺着明夷的目光回头去看身后的血路,不说话。
他昨日伤势太重,鳞片与他又相隔太远,等他有力气去寻的时候,已经无法清晰的感知鳞片的方向了。
而扯掉鳞片的心口一直淌着血,伤在那里,他无法化作原型,于是只能靠着双手去爬。他爬了许多方向,试了无数错路,衣物磨破了,十指鲜血淋淋,他找了整整一夜,才在天亮之前找到了明夷。
“是我的血。”他淡淡道。
明夷一时语塞,赶不走他,又怕他一时发了疯要杀她,于是转身就跑,扔下一句,“不管怎样,你离我远点,不要跟着我!”
可司衡还是一瘸一拐的跟上了她,他腿脚不便,有时拄拐,有时甚至爬着走。
树皮草根都吃,虫子蛇鼠也吃。
无论她走的有多快,拐入多么偏僻崎岖的小道,司衡总能找到她,然后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她身后。
明夷又气又怕,所幸几日都安然无事,于是不在管他,只走自己的。
而司衡看着前面纤细的身影,目光沉沉。
明夷走到界碑前,看着上面平芜村三字,擦了擦额角的汗:“呼,终于快到了。”
她记得凫花曾说过,她的家在平芜村,在连绵不断的青山尽处。
只要下了山就到了。
明夷咬着野果,又行了半日,忽闻前方传来打斗声,她急忙藏匿在灌木后。
“我感受到灵气了,就在这畜牲洞里,你让开,待我杀了它,取出灵物,你我二人五五分如何?”一男子道。
“呸!明明是我先来的,何须让你来杀!”一男子怒喝,随即又响起兵戈相撞之声。
夺宝?
明夷缩回脑袋,这种事她可不敢掺和,还是先躲好,等这二人离去再出去吧。
而一直跟着她的司衡看到这一幕眼里划过暗光。
就在这两人打的热火朝天之时,一旁奄奄一息的野猪突然受了刺激般向明夷的方向奔了过来!
眼看野猪要撞上来,明夷急忙躲开,这一躲便暴露在两人面前。
三人面面相觑,野猪冲过灌木,撞死在了树上。
那两人不约而同的拿剑指着她:“你也是来夺宝的?”
明夷举起手:“我说我不是,你们信吗?”
“管你是不是,我们手下见真章!”那人不欲多言,提剑便朝明夷而来。
眼见宝剑已经刺过来,明夷慌忙之中,本能的闭上眼,抱头蹲下,却忽听不远处一声穿云裂石的爆炸之声。
轰!
空气中传来一阵刺鼻的气味,那人痛呼一声,咣当,手中利剑掉落。
“好痛!什么东西!”
明夷睁开眼,只见两人捂着眼睛,面色痛苦,而空气中飘散着一片白茫茫的粉末。
她急忙捂住口鼻,转身朝爆炸之处看去。
白雾渐浓,一片白蒙蒙中,明夷只看到一点若隐若现的绿光,随即就双目刺痛,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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